我不是慕容冲_作者:楚云暮(522)

崔浩年纪虽轻,架子却端的十足,淡淡地恩了一声,才道:“皇上下令全军搜人,贺兰大人还不快赶去将功赎罪去?”

贺兰隽苦笑道:“请先生指条明路。”

崔浩但笑不语,且行且道:“不敢当。将军若有空,不如与在下相聊片刻,谈一谈那却月阵?”

贺兰隽一震,犹豫片刻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先生觉得这回抓不住…慕容冲?”

崔宏微一摇头。其实他对任臻之伤一清二楚,行军途中又俱是黄土荒山无遮无掩,他根本插翅难飞。但如今那两人的关系已走到鱼死网破的境界,若真有万一,冲地越前就越易被迁怒。

崔宏所料不差,比起上次大张旗鼓搜捕一夜,今次只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长孙肥便已将人拿住,飞报拓跋圭,待他赶来,便见任臻摇摇欲坠地立在丘崖边上,身前团团围着上百名披坚执锐的魏军骑兵,显见已无路可走了。

拓跋圭心里恨不得抽死长孙肥,居然把人追到这么个九死一生的绝地。若是从前他不怕,可如今他毫不怀疑任臻会纵身跳下一了百了。

他强忍心中怒火,翻身下马,一步步地朝他走去。他不敢走地太近,遥遥在十步之外停住了脚,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尽力化去面上戾色:“任臻,你负伤至此,能走到何处?况且燕国已无你容身之处,你回去了,慕容永当如何自处?”

任臻在苍凉月色下缓缓地转头看着他,身上血衣飘飞,所有人都想象不到受如此重伤,他是如何坚持至今的。他伸出残破的右手向前一招,淡淡地道:“什翼圭,过来。”

拓跋圭心中一阵钝痛,这区区三字令他从牙关里泛出酸来——十二年前,长夜未央,他也是这般高高在上地对他伸出手来。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拓跋圭迈出了步伐,众人都是一拦:“皇上小心!”

拓跋圭此刻倒是难得心境清明,他摆了摆手,步履坚定地走向任臻。

一步,两步…直到他搭上了他的肩,勾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这是当年君臣无忌之时二人最常做的动作。任臻低头看着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拓跋圭道:“你总算肯看我一眼——”他噤声,颤巍巍地紧紧握住了任臻完好的那只左手,手心里是那柄削铁如泥的龙鳞匕。

深没入腹,血如泉涌。

他知道的。只有他知道,他素来是将贴身兵刃缚于腰间,贴肉藏好——自小养成,与他一模一样的习惯。

任臻一点一点地将刀尖更深地扎进血肉之中:“你早料到?”

拓跋圭神色不动,依旧紧紧地攥着任臻的手腕,低声道:“我早料到。”

我早已料到你是故意引诱追兵到此,早已料到你欲为枉死的燕国军民报仇。

“无所谓,我抓住你了。”拓跋圭咧嘴一笑,抬起另一只手将人死死地箍进怀里,眼中闪烁着幽幽绿光,“你是我的,死也逃不开我。”

任臻费力地抬起抬起肿胀的眼皮看向拓跋圭,他此生都不能理解拓跋圭的疯狂,竟将二人逼至如斯田地。他一扯嘴角,在他耳边道:“狼崽子,你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任臻紧抱着拓跋圭猛地向后仰倒,直落落地摔下悬崖。

“皇上!”一干人等齐齐大骇,飞身扑来,堪堪攥住下落的拓跋圭的手腕。

任臻讽刺地看着他,等他放手,等他自救,回去继续做北魏帝国的开国之君!

还他一个彻底的解脱。

拓跋圭凝视着面前这个双眼赤红恨意刻骨的男人,这数月以来的狂暴、痛苦、愤懑、怨毒,悉数化成了一丝一缕的悲凉:“你从来就不肯认真地看过我,信过我。”

你死也逃不开我——言犹在耳,一诺倾城!

拓跋圭反手震退了所有的援手,在一片惊呼声中,任由任臻带着他坠落深渊,风声呼啸过耳,他眼中最后的残景,便是任臻不可置信的双眸。

慕容永猛地睁开双眼,翻身而起,已是汗出如浆。

殿内伺候的宫人内侍赶忙掌灯拥来,顷刻之间,金华殿中灯火通明。

“皇上可是魇着了?”内侍总管改口极快,“奴婢命人送安神汤药来?”

慕容永吐出一口浊气,不耐地挥了挥手,待所有人退下,他才在黑暗中摸索着按住了枕边的紫檀木匣。

那里面存放着的便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传国玉玺,现在他是它名正言顺的主子,却不敢有一刻稍离己身。

他已经不记得噩梦的具体内容,只觉得那种心悸恐惧无以复加的感受。是因为自己这些天无一夜之安枕,还是因为…日有所惧,噩梦成真?

任臻…任臻。如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