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定霍然一惊,细细想来似乎又颇有道理,燕军近来日日攻城都在上午卯时巳时前后,且并未讨的好去,深夜寂静的寅时前秦军队势必放松警惕,若能真得一内应,一举破城并非无望。
任臻已是猛地转身,急声道:“召集诸位将军军帐仪式,今夜寅时发兵攻城!”杨定在后忽然扯住任臻的手腕,任臻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来看着他,杨定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慕容永一直潜伏在秦军中,为何不事先就传递出消息来?两军交战存亡一刻……谨防有诈。”
话说完他便生出几分赧色——盖因他一贯自诩坦荡君子,此刻却在此反复地疑神疑鬼,生怕在慕容冲看来自己有个挑拨的意思。
任臻勾起唇角:“他一定有他的考量或者苦衷。他此时冒死传出消息来——”他忽然执箭靠近自己,双唇轻扫而去,如缄吻拂过,“我便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杨定微微一震,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呆望着慕容冲匆匆而远的背影。
生逢乱世,到处都是谎言与背叛,为帝位为家国,父子兄弟尚且斗地你死我活,谁敢如他一般,以全部身家赌注去选择信任?!
第25章
“今夜寅时总攻长安?”韩延惊诧道,“兄弟们连日征战死伤无算,没缓下一口气来就要攻城——皇上莫不是听了甚么人别有用心的挑唆吧。”段随虽不搭腔,却罕见地不去反驳韩延,只拿眼风扫向默立在旁的高大男子。
任臻绕过沙盘,挡在杨定身前,张开双臂俯身撑在案上:“君昏方才臣暗,韩将军是在质疑朕的决定?”韩延不敢明着驳慕容冲,只是并不服气地道:“末将只是肯请皇上三思,还望爱惜兵力!”
任臻尚未开口,杨定便冷冷地道:“诸位将军在扫荡劫掠关中百姓之时,怎就不见爱惜兵力了?”韩延大怒,一踢桌脚,整个沙盘都被震地簌簌而抖,“杨定,这里几时轮到你说话!区区一个降将也敢在此放屁!”段随亦忍不住道:“我军以绝对优势兵力围城,长安却久不能下,焉知不是某些奸细身在曹营心在汉,阳奉阴违,故意削弱我军战力?”
任臻拍案而起,一指在场众人:“在座诸位哪个不是降将!?谁是忠心侍主从一而终的,站出来!”一席话说的韩延段随高盖都低头不语——当今这世道改朝换代寻常事,为武将者哪个敢说自己不事二主?任臻语气更厉:“你们也知道久围长安,军心涣散,难道还要退回阿房么?!”说罢不等众人答话,便一展手中信纸啪地拍在案上:“方才接到的情报,姚苌已命吴忠为主帅,带五万兵马出新平,直往长安而来!这是看我们鹬蚌相争他要渔翁得利了!前秦自不必说已是快要被打残了,我们亦劳师疲惫,损失惨重,若再不进长安,届时便会被人抄后包了饺子!莫说退回阿房,这天下只怕就再无我等容身之处了!”
此话说地众人齐齐一凛——都不是傻子,都知道兹事体大,他们这十万大军真成了丧家之犬,别说还想打家劫舍扫荡搜刮,只怕三五不时就会被虎视眈眈的割据中原的军阀们分化吞噬。
任臻适时地稍稍缓下语气:“我自知诸位辛苦,才想一战定乾坤——今夜寅时秦军万万想不到我们会再次奇袭,必抽兵调岗不大设防,我军兵分四路,韩延,段随,高盖分别带2万兵马攻长安北,西,东三门。至于窦冲重兵精锐把守的南门宣平门,朕御驾亲征,杨定为主将,领四万兵马,誓破此城!”
众人听这番调度才知慕容冲今次是不留余地全盘压上了,绝非以往牛刀小试的小型战役,是见真章的大决战,可近日来燕军攻城从未讨到好过,慕容冲何来如此信心?!任臻缓缓环视众人,慢条斯理地加上最后一个砝码:“先破城门率军入宫的,封上将军,升尚书令!”
这是已经“死”了的慕容永的官衔,乃是燕国最为权贵的象征,惯例非慕容王室者不能担任。杨定心中一凛,狐疑地望了任臻一眼,却也不发问。段随韩延二人则兴奋地私下互看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见到了浓浓的欣喜——主战场宣平门交给杨定,那么其余防守相对薄弱的三门便易打的很,真成了首个进长安的,可以先大肆劫掠不说,还能成为大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令!
于是一个个激动不已地跳起来,强奈喜色满脸悲壮地抱拳喝道:“末将誓等死效命!”
入夜,长安城中照例静若鬼蜮——活人本就剩地不多,加之全城戒严,一点细微至极的响动,似乎都能惊起暗夜中潜伏着的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