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还记得上次在海里获救， 第一眼看到谢祈的壳子不见了的时候， 他是多么害怕——
废话，想想原形没了壳子，那就是妥妥有生命危险。
把壳留在海底， 谢祈可是一路靠自己游上来的。
哼。
路煜明眯起眼睛， 挑剔地打量着旁边那个姑娘，顺便又瞪了谢祈一眼， 没有说话。
情绪仿佛具象出了黑雾，渐渐把他笼罩进去。
谢祈偷眼看了看，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但是很上道地觉得肯定跟自己有关，决定做一个闭嘴的蛤蜊，老老实实地往前一迈，站在了路煜明边上。
眼见着黑雾就消失了不少。
陌生的姑娘看着王子， 开口的声音是令人惊异的熟悉：“我……我是爱丽儿。”
王子礼貌的微笑凝固了。
而路煜明疑惑地看向谢祈，表情凝重。
他们在夏宫的小茶厅说明原委，王子才知道爱丽儿为了拥有双腿而付出了什么。
他眼神复杂地注视着爱丽儿，突然转身走进了屋里， 爱丽儿还没有发觉什么，而谢祈的心情陡然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他跟路煜明交换了一个眼色，路煜明便整了整袖口，假装无事跟了上去。
谢祈也找理由溜出门，从另一边的窗户缝里，悄悄窥视着里面的事情——
王子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公爵，你应该知道的，我喜欢一切漂亮的事务，摆设、衣服、长相……你瞧，就连今天的发型，都是打理到最完美才肯出门见人。”
谢祈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沉重。
“我知道，殿下。”路煜明的态度毫无异样，平静地好像没发现什么异常，“要不你怎么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转呢？”
“……”王子似乎是难以置信地看了路煜明一眼。
谢祈咬牙切齿地想，什么时候了还自恋。
王子沉默了一会，收拾好心情继续说：“我第一次见到爱丽儿，就觉得那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就算见过这么多人鱼，也没有一个比她更美。如果我是个姑娘，拥有这样美好的容貌，一定毫无遗憾了吧……”
“但她现在失去了。”路煜明说，“所以，殿下是后悔了吗？”
王子转过身来，谢祈看清楚了他的表情，他好像……高兴得哭了？
“怎么可能！”王子似乎十分不能理解路煜明的说法，“我知道她为什么想要变成人，她居然因为变成人可以做出这样的牺牲！你不明白，公爵，我很愧疚，因为我竟然因此而感到高兴，由此我才敢相信，她也是一样爱我的。
“我喜欢美丽的一切，正因为我懂得那又多难得，所以从不敢奢望有人愿意为我抛弃美丽。”
王子迟疑了很久，有些不确定地说：“说实话，我……我不知道，我值得吗？”
正因为爱美，所以他越发觉得这是珍重到极致的付出与馈赠，甚至因此感到压力甚大。
而对于海中的人鱼而言，这本不算是最大的付出与牺牲，爱丽儿从不看脸，相比之下，她更愿意保留自己美妙的声音。
倒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谢祈先是松了口气，觉得至少王子过了接受的第一关。可接下来，他又有些触动。
王子不安地说“我值得吗”，这也是他所想的。
在跟路煜明的关系里，他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态，但他却时时在怀疑对方的心态——
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谢祈有时候想不通，他的疑惑大概也是这句话。
“我值得吗？”
如果没有恰巧的相遇，没有在这个奇幻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来自现实的前提，他还会有那样暧昧的态度吗？
到底是真心喜欢，还是因为环境所限的喜欢呢？
自己值得吗？
谢祈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