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彻底亮,顾大郎就回来了,还是穿着昨晚的那身衣裳。他昨晚没能睡安稳,他皮肤白,眼下的青黑尤其明显。一回来就坐在东次间的罗汉榻上,靠着缠枝莲纹大迎枕闭目养神。
陆氏给顾大郎端了一碗热粥,责怪地道,“怎么衣裳都没换,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顾大郎睁开眼睛,看见陆氏埋怨下毫不掩饰的关怀,他心里一暖,温顺接过陆氏递来的碗,喝了一口粥。
熬得化了的酸笋老鸭糯米粥,解腻开胃,入口软糯,没有一丝油腥气。热乎乎地一口喝下去,暖暖地从喉咙到肚腹都熨贴了,胃口也打开了。连着喝了三碗粥,顾大郎额头见汗,这才精神起来。
“自己擦擦,”陆氏嫌弃地扔一张绣并蒂莲的帕子给顾大郎,“快去梳洗吧,你这一身臭死了。”
陆氏尽管悲观自弃,还是早早就为顾大郎准备了解酒开胃的酸笋老鸭糯米粥,又令人准备好了热水。她心底还是盼着顾大郎回来的。
“好好好,”顾大郎好脾气地用帕子抹抹脸,起身往浴房去了。吃饱喝足,昨晚失灵的嗅觉的也回来了,顾大郎自己都嫌弃自己。
见顾大郎走了,陆氏坐下来,慢慢喝她的红枣枸杞鸡汤粥,安静如画。伺候的侍女们不敢发出声音,垂着头,暗自揣测陆氏的心思,她莫非真的不在意么?竟然只字不提。
一碗粥还没有喝完,顾大郎就换好衣裳出来了,他穿着牙色长衫,披着墨黑的湿发,容色如玉,惹得年轻的侍女们偷偷看他。
她从来都知道大郎是一块璞玉,然而雕琢过后,大放华光的他,她还能守得住吗?陆氏把手放到小腹,闭了闭眼,若守不住,她还有安安和这个孩子。
顾大郎看见陆氏把手放在小腹,急忙快步过来,欢喜道,“蓉娘,它动了吗?”
“哪有这么快,”陆氏笑着嗔了顾大郎一眼,收敛思绪,“安安那时候五个多月才动呢。”
“是我心急了,”顾大郎开朗地笑,挤到陆氏身边,长臂把陆氏圈住,伸手去摸肚子,“小宝贝快点长大出来吧。”
陆氏叫顾大郎蜻蜓点水的抚摸方式摸得肚子痒痒,忍不住发笑,推他,“别闹,还有得等呢。”又摸摸顾大郎落在肩上的湿发,“说了多少次了,头发也不擦,仔细老了头疼。”
“我等蓉娘吃完早膳,给我擦。”顾大郎沐浴梳洗换了衣裳后,整个人容光焕发。扶着陆氏的肩,朗声笑道。
快乐的心情是很容易传染的,陆氏见他笑容俊朗,也笑了起来,“都是惯的。”
顾大郎嘻嘻笑,“还不是你惯的。”
陆氏无奈地摇摇头,喝完了粥,吩咐侍女拿来棉帕,站起来给顾大郎擦头发。顾大郎有一头乌黑柔软的发,据说头发软的人心也软,陆氏轻轻一叹,“我要不在了,看谁给你擦头发。”
这话顾大郎觉得隐约不吉,心慌地捉住卢氏的手,“蓉娘可是要给我擦一辈子头发的。”
“是是,给你擦一辈子,”陆氏轻笑,许诺容易,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呢。
顾大郎这才安心了,放开手,“可说好了啊。”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等会就去找阿耶表明态度,他是不会另娶的。不就是当不了世子么,还能比在乡下种地更差?
想明白以后一切都豁然开朗,顾大郎觉得心胸都宽广了许多呢。
夫妻俩温情脉脉地擦完头发,顾大郎才记起还没见到女儿呢,忙问,“安安还没起?”
陆氏眼眸一黯,担忧地,“安安昨晚做了噩梦,好不容易才睡着。”
“怎么又做噩梦了,”顾大郎也担忧起来,安安病刚好的那一个月,常常晚上做噩梦,后来才好了,这才多久,怎么又做起噩梦来。顾大郎甚是心疼,“我去看看她。”说完等不及陆氏,三步并作两步走去了内室。
陆氏没有顾大郎走得快,等她进去,就听见顾容安向顾大郎诉委屈。
许是父女俩的心有灵犀,顾容安刚想着找顾大郎告状,她阿耶就从屏风后头冒出来了,她小脸露出个灿烂的笑,脆生生喊,“阿耶!”
“哎,”顾大郎看着女儿漂亮的笑容,只觉甜如蜜糖,快步走到床前坐下,伸手就搂住了顾容安的小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