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询莞尔。
程夫人追问:“你倒是说啊,是不是真的?”
程询笑着点头。
“那就好。”程夫人由衷笑起来,只是,想到廖碧君的性情,不免担心:万一姐妹两个如出一辙,那她和长子日后真要累得不轻,要手把手教她为人处事之道。于是问道:“我见过廖大小姐,觉着很单纯。廖二小姐呢,是个怎样的人?”
“精于书画,……”程询笑意更浓,“您还真把我问住了。”他能怎么说?说怡君性子不单纯?
程夫人笑道:“前两日你指点廖二小姐作画,今日则是一并指点姐妹两个,性情样貌是否相似,总能看出来吧?”
“姐妹两个是两种人。”程询只能说到这儿,“八字还没一撇,背地里对人品头论足可不好。”
是两种人就好。程夫人心安许多,“改日,我想见见廖二小姐。明天……这两天不行,北廖的女眷兴许会登门——女人家,在这种时候,如何都会出自己的一份力。过两日吧。”
“……”
程夫人就笑,“只是见一见。你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来日去提亲,我也有的说:一见就相中了她做我的儿媳妇。这样,总比说你在自家学堂对她倾心更妥当吧?”
“提亲?”程询扬眉,“那她的课业就要搁置,不论南廖同意与否,她都不便再来。”
程夫人失笑,“拨出一辆马车给叶先生,每日上午送她去南廖,余下的时间照顾姜先生。这不就结了?”她点一点儿子的额头,“堂堂解元,也有脑筋不灵光的时候。”
程询牵了牵唇,“我并没想到,在这档口,您会这般爽快。”前世,母亲听他说起之后,态度与此刻大同小异,但那时候,北廖的事还未浮出水面。
程夫人坦诚地道:“有什么不爽快的?总该让你有件顺心的事儿吧?况且,就算南廖不是多好的门第,两个女儿却一定有过人之处,不然,叶先生怎么会那样喜爱她们?
“说句丧气话,眼下是你先发制人,免了烦扰。不然的话,兴许真就得答应北廖的条件,让你娶了北廖的女儿。你回来之前我想过了,真到那一步,又能怎样?你便是死活不同意,我恐怕也会勉强你。做娘的,为儿女怎样都行,但也得承认,有自私狭隘的时候——我只要你安稳,保住前程。
“至于我,是娶儿媳妇进门,又不是娶她的娘家。外面的是是非非,自有你们应承,我身居内宅,如今做个尽责的主母,来日做个好婆婆,不过如此。
“说到底,南廖就算有不足之处,总不会比北廖更恶劣。”说到这儿,她沮丧地叹气,“我们家又算什么?人家是不知情,若是知情,怕要躲得远远的。要等你当家做主之后,才会成为真正的好门第。”
听了这一席推心置腹的话,程询默然片刻,展臂揽住母亲的肩,“娘……”
不是不失落、难过的,母亲所说的关乎自私狭隘的言语已经表明,前世就算父亲没用谎言蒙蔽,母亲仍会选择让他娶廖芝兰。
母亲要的,是他安好,是他有锦绣前程。她不能坐视他从高处跌落。
前世,如果母子之情没有在几日间决裂,如果可以这样坐下来,说一说心里话,那他会不会对母亲多一些谅解,少一些冷漠?
没有过,从没有。疏离、僵持让彼此的恨意滋长,他终究成为母亲一生的恨事。
又或许,母亲前世也曾这样难过痛心,只是,他不曾看到。
不会看到。
很多年里,双眼在家中是盲的,不想多关注任何人一眼,不想再与任何一个至亲靠近:起先确定,自己迟早成为家族的众矢之的;后期则确定,自己会离开、放弃。
前世一件旧事,想来有些酸楚——
程译成婚之后,他以公务繁忙为由,自行免去昏定晨省的规矩,踏入垂花门内亦是来去匆匆。
程译的长子四五岁的时候,他偶然去后园的花厅待客,看到孩子笑嘻嘻跑在石子路上,脱口问道:“谁家的孩子?”
程译当时离他只有几步之遥,听了愕然,过一会儿,竟红了眼眶。
下人愣了一阵才回话。
他解嘲地笑了笑,说了句挺招人喜欢,举步去往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