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香_作者:九月轻歌(98)

2018-04-06 九月轻歌

  没必要。

  谁吃了亏、占了先机,只是运气光顾。走运便惜取,不走运便承受。没别的选择。

  言辞刻薄地奚落、雪上加霜的事,她不见得一生都没闲情做,但要分对谁。

  对廖芝兰,她没这份好心情。

  不值当。

  廖芝兰若能成事,成于一桩罪孽;眼下不能成事,算是败于那桩罪孽。

  比起这档子事,两个书生去北廖提亲的事,当真是不值一提。

  品行烂到根底的人,你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不如省省力气。

  怡君去往四楼,刚要进门,碧君走出来。

  碧君带上房门,轻声道:“走吧。我已明白,无需再留。”

  怡君点头说好,和姐姐一同走出状元楼,上了马车。

  行至半路,碧君忽然揽过她,把脸埋在她肩头,压抑地哭起来,哽咽道:“我真是眼瞎……竟跟一棵墙头草来往那么久……”

  怡君无言地紧紧搂了搂姐姐,轻轻拍着她的背。

  .

  舒明达来找程询,进到书房时,神色黯然:“多备些酒,你得跟我多喝几杯。”

  程询当即吩咐下去。

  酒菜上桌,舒明达喝尽一杯酒才道:“柳公子的事,三日前,我已禀明皇上。皇上命锦衣卫尽心竭力,让父子二人早日团圆。今日下午,柳阁老风尘仆仆赶回京城,终于见到了爱子。……”他说不下去了,给自己斟满空掉的酒杯。

  程询想问,却没底气出声。

  “凭谁看,我都够心狠手辣了吧?”舒明达对着程询苦笑,“我也一向认为,自己天生就是血冷的人,可在今日……那情形,我居然都看不下去……”

  骨肉离散的痛,经年累积的悲,终得团聚的喜……柳阁老今日是怎样的心绪,除他之外,无人能体会。

  “末了,柳阁老挂着眼泪笑了,搂着儿子说回来就好,能团圆就好。”舒明达轻声道,“元逸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过,只是很开心地笑了两次。就是看到他的笑,柳阁老的泪才忍不住了吧?……看着都太心酸。宁可每日多对几个穷凶极恶的人用尽酷刑,我也不想再看到这种事。”

  “对不住了。”程询对舒明达端杯,语声有些沙哑。

  舒明达重重地拍一拍他的肩,“该当的。既然是弟兄,这些就都是分内事。我倒是想消化完再跟你说,问题是不跟你吐吐苦水,这事儿就消化不掉。”

  他们之间,有些话从不需说透,因为彼此一定会在帮衬的过程中琢磨出原委。

  程询无言地一饮而尽,沉默许久,问:“禀明皇上没有?”

  “自然。”舒明达颔首,“皇上体恤柳阁老饱受奔波之苦,让他明日午后再进宫说话。我瞧着,皇上一定会让柳阁老重返内阁。”

  “那太好了。”

  “别的都好说。”舒明达道,“你这儿肯定出不了岔子,细枝末节处,我自会全力照应着。”

  程询看着好友,一笑,“但愿来日能偿还这份恩情。”

  “说什么呢?”舒明达的笑容终于明朗起来,“来日你若成为皇上跟前的重臣,别忘了哥们儿弟兄就成。”

  “若可以,岂敢忘。”

  舒明达再进一杯酒,便起身道辞。

  程询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没挽留。

  这一日,是舒明达挚爱的女子的忌日。

  原该是天作之合:舒明达与女子一见倾心,顺风顺水地定亲、择了吉日。可世事无常,吉日前三个月,女子忽发急病,撒手人寰。

  三年过去了,舒明达心意不改,任凭舒老太爷用尽手段,也不肯娶别的女子进门。

  而在前世,数载悠悠流逝,舒明达始终孑然一身:在锦衣卫当差数年,功成身退,常年住在京城外的寺庙、道观之中。

  与他偶有书信往来,字里行间,唯有禅宗机锋。

  生平最后一次出山,是修衡被一名皇子、一名内阁大臣联手弹劾污蔑。

  今上睿智、英明,修衡已有应对之策,他亦是准备随时挺身而出帮衬修衡。那时候的舒明达,以置身事外、奉召当差的姿态出现,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那期间,曾有三两次故友私底下小聚。

  舒明达说,我知道你与他惺惺相惜。便是你不欣赏,我仍会这么做。一代绝世名将,岂能被龌龊之辈泼到哪怕点滴的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