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榻上的锦娘,累得说不出话来, 满脸苍白泛着冷汗。
但她就算再疲惫,目光也是紧紧黏在婴儿身上的,眼中满是爱惜。
梦境终究是与现实不同的,张氏的情绪越发外放。
简守站在她身边, 清晰地听见她冷哼一声, 带着怨毒的口吻道,
“我分明给了她西域的药,为何她却能平安生下孩子!?”
抱着婴儿的简知章一愣,转过身去:“你说什么?”
张氏明显吓了一跳,既是没想到自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也没想到竟然还被简知章听到了,她张了张嘴唇,脸色泛白。
你该说出来的……
简守素白的指尖弹了弹烟灰,更浓郁的香味顿时涌了出来。
张氏的眼里闪过一瞬迷茫,之后的话就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
“你有什么资格问我?作为主母,我眼睁睁地看你将一个妾宠起来,我都可以不做计较,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生下一个儿子,简知章你要记得,当初你娶我时承诺过什么!”
简知章抱着孩子,只觉得恍惚不真实,这场景过分熟悉,却又让他陌生得惶恐。
“你做了什么!?”
他的胸腔随着这一声激烈的质问而大幅度地扩张收缩。
怀里的婴儿顿时发出了嘹亮的哭声,简知章垂头去看……
只见一双溢泪的眼睛,一只红如泣血,一只暗如万丈深渊。
简知章瞪着眼,脑子放空的许久,直到听到张氏尖锐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怪物!她竟然生了个怪物!原来那香料竟有如此效用!”
她眼里满是残忍地得意,“简知章,你好好看看,究竟是谁才能为你生下儿子!”
“你、你做的?”
简知章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仿佛才认识她一般,“你怎么敢!”
张氏仿佛已经无所忌惮,她反问道:“我怎么不敢?简知章,你于我没有夫妻情分,我自然也不必对你有所留情!”
怀里的婴儿依旧哭个不停,哭声渐渐变得沙哑凄厉。
简知章听得头皮发麻,再不敢多看一眼那赤玄双瞳。
床榻上的锦娘气若游丝地唤他永郎,一声又一声,宛如垂死的哀调砸在简知章的心间。
让简知章混沌的脑里仿若有什么快要破土而出。
他惶然地回头去看锦娘,高高举起地双手却怎么也放不开了。
他应该摔死这个怪物的……他应该不会怜惜锦娘的……
“永郎,那是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啊……”
连续不断地眼泪从眼眶里涌出,她身上的被褥也被大片大片地鲜血染红浸湿。
看着这样的锦娘,简知章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仿佛快要哭出来。
他将手中的孩子放在锦娘的身边,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简守从窗户外看去,雾霭沉沉的天尽头慢慢撕开了一道缝隙,千束万束寒光射入梦境里。
一场回忆结束了,有的人该醒来了……
清晨的阳光才刚刚漫进来,张氏扶额撑起身子来。
那样的梦也实在是太荒诞了!指尖所碰之处全是冷汗。
但又幸好是梦,张氏长舒了一口气,抬起眼眸……
身边的简知章早已醒来,静默地盯着她,看不出喜怒。
张氏盯着那双被岁月混浊的的眼睛,瞳孔微微发颤。
她扯开嘴角,带起脸上的褶皱:“老爷,怎么了?”
简知章平静地移开视线,掀开被子下床:“没什么,只不过想起一些陈年往事罢了。”
并未点明,张氏心下却是咯噔一声,不知道他想起的是什么。
简知章站在窗前,接过婢女递来的热毛巾,眼前蒙上一层白雾。
三十又三年,他与锦娘的那段过往就像葬在地下的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