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这样,至少也让我好好告个别啊……”贺洗尘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他还想和众位兄弟喝上一杯佛不度,还想和他们再说说话,可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即将离去,却无可奈何。
你们快回来啊……
阎山往五仙小筑的山路十分崎岖,中间隔着一座县城和一片松树林。孔阙将妖怪们掳来的美貌少女送回家,便跟着柳宁他们一同前往五仙小筑。抱衡君和他性格相似,却水火不容,碰到一块不互相挤兑就不痛快。
“你们俩别吵了!”白蔹子忽然急躁地打断他们的互怼,抓着白术的手,“我总有点心慌。”
“别自己吓自己,二哥在家里等我们。”白术安慰道。
行近五仙小筑外,却见幽深的小径上两个身着艳色胡服的熟人踩着积雪缓缓而行。
“七爷八爷,你们怎么在这?”柳宁惊疑不定,心中一沉,“难道?”
“不是不是,我们休假,便上来找你们喝酒!”范无救连忙说道,提起手中的酒壶,“地府特产黄泉之水兑孟婆汤 ,那滋味,谁喝谁知道!”
“老贺最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谢必安笑道。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白蔹子道:“二哥肯定会很高兴。”
七人同行,还未踏入小筑,衣衫不整的孔阙便一手推开柴门嚷嚷道:“老贺!我来了!”
无人应答。院子里的桃花纷纷落了一地。
“二哥许是累了,睡了过去。”白蔹子勉强笑了笑,急奔过去,见贺洗尘躺在椅子里,闭着眼睛,手里还拿着一个空酒杯,顿时安下心来。
“老贺醉了?”抱衡君轻轻将酒杯拿下来,余光瞥见桌上白蔹子练字的纸上写着一行小字。
——我想我等不到你们回来了,便先将酒喝了,莫怪。
青花酒杯摔在地上,破碎的那一刻像极一朵盛开的花朵。
白术急急摸上贺洗尘的脉搏和心跳,猛地阖上眼睛,神色悲痛。
范无救本就透着股死气的脸色更加苍白,混乱道:“不对啊,生死簿上没有说今天是他的死期!”谢必安祭出招魂幡,苍茫的天地间却没有他要找的游魂应召而来。
“老贺!老贺!老贺……”
柳宁站在三步之远,怔怔地看着躺椅上面色安详的贺洗尘,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最后叹气一般笑了笑:“他倒是死得干净,欠我的八百两银子还没还清呢……错了,是七百九十九两六百一十六文……”
白蔹子伏在贺洗尘身上痛哭:“二哥醉了,他只是醉了。”
***
一百一十三年,人世间依旧按照它的轨迹行走,没有因为一只找不到魂魄的黄鼠狼停下脚步。
抱衡君稳重了许多,被白术和白蔹子拘在五仙小筑里学了一点医术,实在无聊得紧,硬是将人拖了出去,到县城里解解闷。
光阴会将一切伤痛都抹平,如今他回想起那个老是损他、老是和他一起惹柳宁生气的贺洗尘,嘴角都会浮现出笑容。在他的记忆里,那只臭黄鼠狼依旧是鲜活、温暖的,可恶至极。
“阿蔹,你看,那边的酸枣糕好像很好吃!”
“哎,白小四,咱们给宁哥买一点酒曲回去吧。”
他东看看西逛逛,眼睛不看路,忽的和一个瘦弱的灰衣书生撞上。
“没事吧这位先生?”他连忙将人扶住,问道。
“无碍。”书生轻笑,手中牵着一个小女孩,叫道,“若渊,道存,别跑太远了。”便带着三个小孩沿着大街一路走下去。
抱衡君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前头的白术发现他的异样,回首问道:“三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他转身去看灰衣书生的背影,道,“他笑起来,可真像老贺……真好……” 苦禅寺的清晨总是十分静谧, 除了木桶落入井中的水声,便只有万物生长的呼吸还有突然扬起的少年高昂的声线。
“宝镜, 宝镜, 快点起床, 我们还要去赶早市呢!”林和犀如同一阵夏日的清风呼啦啦地跳进贺洗尘的禅房, 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掀开,喊道,“宝镜, 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