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龄不怀好意地想道,把麒麟骨收服后,便将眼前这两个碍眼的家伙都杀掉!他心里盘算得好好的,绕在手腕上的拂尘却轻轻一牵,沿着雪白的尘尾而上是贺洗尘在黑袍中若隐若现的一截凝白的手指。楚玉龄皱起眉,终究还是暂且按下所有阴谋诡计。
“噫,终于找到了!”贺洗尘忽然喜笑颜开地回头。楚玉龄心里再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见他高兴起来,自己也忍不住跟着高兴。
卖糕点的是一个和蔼的年迈老人,头发花白,却用头油梳得整整齐齐,发髻上别了一朵暖黄色的簪花,素净朴实。她乐呵呵地问道:“公子,要买些什么呀?”
“婆婆,请给我们三块芸豆糕。”贺洗尘微微躬身道。
“行嘞。”老人干练地用油纸从圆木桶中拣出三个色泽雪白的芸豆糕,一人一个递到他们手中,“早上刚做的,皮薄馅厚,可好吃了。”
贺洗尘从腰间陈旧的荷包中数出六个铜板放进她手中:“我一眼就瞧出来您这家做的最好吃,专门来找您买耶。”
“哼!油嘴滑舌!”一旁的楚玉龄凉飕飕说道。
应芾轻声嘟囔道:“……是很好吃。”她手上的芸豆糕缺了一个小口,露出里头甜而不腻的栗色沙馅。
贺洗尘大笑,朝佝偻着腰背的老人说道:“听见没,我家阿妹也说好吃呢!”
“原来几位是兄妹呀,真不得了!怎么个个都生得如花似玉,比我们村员外家的千金还要好看。”老人仰头赞叹,恰好能看见黑袍中的贺洗尘笑了笑,眉间的朱砂痣被微光照亮。
街尾的小孩打翻养鸽人的铁笼,鸽群扑棱着翅膀飞向碧空,阳光透过羽翼在地上掠过阴影,好像一个个被惊扰的梦。老人被阳光刺得微微眯起双眼,忽然想起年幼时的庙会。她挤在人群中,偶然瞥见盖在观音像头上的红布被风吹起一个角,那双低垂的眼睛无喜无悲地凝望人间。
直到三人走远,老人才回过神来,摸了摸额头喃喃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
二十年前郑巧雨嫁给自己的远房表哥,小两口经营了一家绸缎庄,日子越过越红火。本以为能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表哥却开始嫌弃枕边人年老色衰,成日流连秦淮河。应若拙看不下去小时候的郑姐姐整日以泪洗面,一怒之下便带人气势汹汹地往三秋阁去。
三秋阁的当家头牌姑娘名唤花有意,单是见她一面,便要烧掉不少银子。但追求者仍旧众多,其中数绸缎庄的朱老板最为慷慨,一掷千金,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昨夜子时朱老板已经回到家中,可带人去算账的应若拙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哥哥说要来把朱老板揍一顿,但是一晚上了还没回去,爹娘气急,恐怕他回家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你便跑来这里通风报信?”贺洗尘一脸不赞同,楚玉龄直接讥嘲道:“鱼龙混杂,你也不怕自己被拍花子拐了?”
“……拍花子不是只拐小孩么?”应芾踌躇地问道。
“哈!”楚玉龄抬起下巴,恐吓道,“你这个年纪的姑娘若是被拐了,先用迷药弄晕,然后拖进山里给熊瞎子当老婆,要不就卖到妓院里——”他没有说完的话突然梗在喉咙里,只因眼前的小姑娘已经被吓得泫然欲泣。
“咳!你跟在我们身边,哪个不长眼的敢打你的主意!”楚玉龄不自在地撇过头,把手里咬了一半的芸豆糕戳到她面前,“太甜了,我不喜欢,你喜欢给你吃!”
这孩子是个傻的吗?口是心非到这种地步也是绝了。
贺洗尘的眉头跳了跳,见应芾瘪着嘴可怜兮兮地望过来,心想小姑娘肯定以为楚玉龄在欺负她。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摸摸小姑娘的头安慰一下,手伸到一半却生硬地拐了个弯揉乱楚玉龄的狗头:“这小子吓你呢!虽说如此,却不是假的,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楚玉龄拍掉贺洗尘的手,不悦地哼唧些什么,却没反驳。
贺洗尘也不在意,将兜帽往前拉了拉,说道:“既已到三秋阁,你一个姑娘家上去也不方便。我们随你上去瞧瞧,若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