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璘径直坐到傅华珣身边,将酒樽递到她手里,笑意却达不到眼底,冷声悄道:“让开。”傅华珣依旧笑得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好听:“你逾矩了。”
两人皆是笑意绵绵,看起来好像在絮语些情话,可实际上却针锋相对,只差兵戎相见。
要说魏璘也是不容易。他看上了贺洗尘的脸,奈何人家是他阿姊的死对头,他怕多说一句话会被魏玠怀疑,只能有机会便连忙看上两眼。啧啧,就这两眼——贺洗尘百无聊赖地舔了下殷红的唇角——魏璘心中咂摸着,就算死,也值!
“哦呀,那个舞伎可是朝大司马去?”有人惊诧地嚷道。
“确实!莫不是看上大司马了?”言语轻浮,却深得共鸣。
“艳福不浅啊!”有人酸不拉几地说道。
贺洗尘回过神来,美丽的异域舞伎已经端起酒杯凑到他唇边。那双熟悉的绿眼睛盈盈地闪着光,却没有再躲开,而是勇敢地和他对视。
“你要我喝酒?”
“……嗯。”檀石叶迟疑地点了下头。
贺洗尘扫了一眼四周看戏的朝臣,挑眉戏谑道:“可以。”他直接握住檀石叶的手,将酒杯倾斜一饮而尽。
满座哗然,魏璘咬牙掰断了手中的银筷子。
贺洗尘将酒樽往后扔去,浪荡轻佻地伸出手:“过来。”檀石叶犹豫地搭上去,下一秒突然被他拉进温暖的怀里,混合酒气醉意的低沉的嗓音钻进耳朵,“如你所愿,我是你的了。”
……
笙歌箫鼓声骤然停歇,酒樽掉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傅华珣的神情冷硬得几乎可以把檀石叶的头颅戳穿,但瞥见贺洗尘暧昧不明的笑容,却忽然泄气,提不起劲。
“你、你不是有祝英台了么?你不是独爱祝英台么?”魏璘忍不住哽咽着问道。
贺洗尘沉吟不语,忽然抬起檀石叶的下巴,低头隔着薄纱亲吻他的嘴唇。檀石叶呼吸一滞,紧紧地攥住他的袖子,却听一触即离的贺洗尘含笑说道:“他长得像我的祝英台。”
檀石叶的心掉了下去。
***
七月是个热闹的时节。皇帝大婚,皇子定亲,铁骨柔肠的大司马府中进了一个异族舞伎。
“听说那个舞伎是鲜卑人?”
“长得那叫沉鱼落雁,把大司马都迷昏了头!”
“要是能一睹芳容,千金又何妨?”
邻桌的茶客议论纷纷,说贺洗尘的风流倜傥,说檀石叶的倾城倾国,把庾渺听得心中一乐,心想道子哪是好色之人,那个舞伎恐怕不简单。
“今早常朝,大司马好像被人弹劾。”
“大司马英明神武,总有些小人看不惯他!”
庾渺跟着应和点头。她厌恶朝堂斗争,却壮志未酬,前几日出任洛阳令长史,只待一展宏图,也能与贺洗尘、王陵同朝为官。
“你们小声点,这次可不得了!” 那人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大司马被指通敌,为鲜卑细作!”
庾渺脑袋一轰,又听人意味深长地拖长声音:“怪不得——怪不得会收了那个舞伎。”
“闭嘴!我不信!谁都有可能,唯独大司马!”
“无稽之谈!大司马打得鲜卑溃不成军,我倒怀疑是她们那边有我们的细作!”
“奇了怪了,最近是刮什么妖风总感觉不妙啊。”
忽然有人兴致勃勃地问道:“谁竟有胆量弹劾大司马?”
“好像是什么中常侍,对了!叫王陵!”
“不可能!”庾渺猛然摔了茶盏。 乌衣巷的青石板中间被人踩出一条灰白的行路, 与墙壁相接的直角攀爬了许多干枯的青苔。古朴苍劲的砖瓦将院子里头窸窸窣窣的动静隔离, 探出墙头的芝兰玉树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璀璨夺目。而藏在看不见的墙内, 它的根早已腐烂成黑玉一般的颜色。
“陛下难不成是瞎子聋子?!偏听偏信,竟关大司马禁闭, 这不是欺负……”谢延顿了一下, 把「弱郎君」三个字吞回肚子里——那个人是不是郎君还待两说,但「弱」肯定安不到贺洗尘头上——才神色愤恨地跪在谢微身侧央求道,“姑母, 你得救大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