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哪,”君长思慢悠悠叫道,又摇摇头说道,“不对,错了,你不是长安,长安在那里头……”他其实心里明白得很,起先是不愿意承认,后来是开不了口。
【不倦——】贺洗尘想说些什么,君长思却继续说道:“「长」字辈里,撇去其他堂兄堂弟,我还有两个亲弟弟。长信头脑灵活,做事稳重,不需要我操心。”他折了一枝草叶子,在指间不断搓捻,“长安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读书的时候,满院子围满大姑娘,就为了看他一眼。”
【真了不得,我也想看看有多俊。】
“哈哈,”君长思低声笑了两下,“你去溪边问一声洗衣服的姐姐婶婶们,哪家儿郎最好看?肯定是我们君家。而家里头谁最俊俏,十个有八个会说长安,剩下那两个,一个瞎眼,一个有仇。”
贺洗尘也笑起来:【噫耶,好个少年风流!】
“说什么风不风流的,几十年前你风流一下要被别人当成流氓追打。”君长思啐了他一声,“长安只喜欢过一个女学生,那个女学生现在也得六七八十了……”
【六七八十对我来说也还是小姑娘,小姑娘不分年龄,只看她可爱不可爱。】贺洗尘说道,【况书言况小姑娘也可爱得紧。】
“嗬!对你大嫂怎么说话呢?”君长思拧起眉毛,忽然温柔下眉眼小心翼翼说道,“书言,别和这小子一般见识,他和长安同样的年岁和性子,不懂事。”
贺洗尘心里一暖,笑问:【不倦,你怎么知道我和长安年岁一样?——我说呢原来你就因为这个而把我当成长安?】
“你和他一样,老喜欢给我惹麻烦,行事一点都不着调,我估摸着差不离。”君长思惆怅地叹了口气,“你要真是野鬼,死的时候也还年轻。”
贺洗尘心想我的命可比你长多了,不年轻不年轻。可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性子浮,好逞口舌之快,仗义执言,后来——”君长思有些说不下去。那十年发生了太多事,他被抓去批_斗,况书言为他熬坏了身体,君长信躲到深山中勉强过活,而君长安,那名白净的少年郎,则永远停留在苦痛的岁月中。
“贺洗尘,”这是君长思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洗尘,你说「命」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谓「命」,趋避不得。】贺洗尘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
“我总觉得老头子这几天不太对劲。”下课铃一响,尤自若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初中部逮人,“阿元,你知道怎么回事不?”
清明过后,君长思的心情明显有些低落,郁郁寡欢得连君自安都察觉到一些端倪。他抿起唇,眉毛皱在一起。尤自若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也不清楚原委,不由得烦恼地挠了挠头:“我去看看老头子吧。”
君自安心想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就点点头应承下来。
“对了,之前听老头子说他想要吃椰子,走,我们给他买椰子去!”尤自若灵光一闪,“他肯定会高兴的!”
君自安的眼睛顿时一亮,连声音也活泼几分:“若哥,真有你的!”
两个少年一个傻一个呆,屁颠颠跑去水果店,买了几个椰子,提在手里兴冲冲跑回家里,还没打开门就大喊大叫:“我们回来了!”
“爷爷,我回来了!”两人的笑容突然停滞在脸上,慢慢演变成目瞪口呆的惊恐。
窗台上的青藤生长得十分茂密繁盛,缠着栏杆爬了有半层楼高。虎刺梅和山茶花在阳光下绽放出红色的花朵,泥土湿润,应当刚浇过水。窗前的老人弯着腰,给坐在椅子上的红发少女编头发。
【我只会编麻花辫。】君长思握着手里柔软的红发,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巧了,我也是。】贺洗尘笑嘻嘻地看他笑话。
君长思不爽地啧了一声,转念便把贺洗尘踢出脑海,还恐吓道:【你别把小姑娘弄哭了。】
他们俩在公园里摆棋,大杀四方、酣畅淋漓之后,看时辰要放学了,便打算回家做饭。半道上又和红发小姑娘遇到,这回小姑娘可没前三次那样又酷又不好惹,耷拉着眉,眼泪不要钱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