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手撑在下巴边上,凑近沈默,突然问道:“喂,假瞎子,你几岁了?”
沈默目光不转,仍旧盯着茶杯,“十六。”
念安咧嘴笑了,“那你比我还小啊,我十八,你得叫我声哥哥。”
沈默这才抬头向念安看去,念安总是一身轻薄的红衣,脸庞清秀好看带着些许魅气,岁数看着应该跟沈默差不多大,却没想到已经十八岁了。
念安似乎已经习惯了类似沈默的这种惊讶,解释道:“你懂得,我自小长在这长欢楼里,那种药吃多了,就这样了,不过也挺好,显小,能多赚几年钱不是。”
沈默又垂下了头去,念安说的事情似乎在旁人看来应当是十分悲惨不幸的,他自己却毫不在乎一般,每每谈起,都十分大方、无所谓。
念安见沈默话少,便又叽里呱啦的说起了他的心上人,沈默不知不觉便听了进去。
“我啊,以前日日都要给他写信的,但他从来不回,时日长了,我也懒了,变成两日一封、三日一封、七日一封、到现在的半月都不写一封,可他从来不在乎,到如今快一年了,他一封也没回过,可只要他来这里,一同我说话,那些委屈啊、难过啊,就都消失了。”
“有时候想想啊,人啊,就是贱的,像我这样的,天生的贱骨头,没法改,哈哈哈……”
沈默听着念安笑嘻嘻的说着自己的惨状,因宿源欢带来的震惊与烦恼慢慢消失,他突然轻声问道:“写信,都写些什么呢?”
念安一愣,随即凑近沈默的脸,眼睛盯着他的脸打量了一圈,随即坏笑起来:“怎么,你也想写啊?写给谁呢?上次逼你来这儿的那个人吗?”
宿源欢不正经的模样涌现进脑海,沈默立刻摇头:“不,不是他,是其他人。”
这么说着,他的耳垂渐渐的红了。
“呦,还害羞了,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就已经开始思春了啊,来说说,你看上的那人什么类型的?男的是吗?我给你出出主意?”
沈默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脑海里想着凛暮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样子,斟酌着词汇:“是一个,一直在笑的人,大概是温柔吧……”
念安一愣,看着沈默慢慢红透的脸颊,随即欢快的说道:“那写信试试?情诗啊,多美妙啊。”
沈默心里细细研磨着这两个字,“情诗”……听着就让人手脚酸软,浑身发烫。
送别了沈默,念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息了下来,像是再说他自己,又像是再说沈默一般,自言自语道:“温柔的人啊,越温柔越可怕啊,越温柔就越无情……”
沈默带着一脸的红热往回走,步伐很快,脸颊被微凉的风拂过,好似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等到了窥极殿,他的脸颊终于不再热烫,他脑子里转来转去都在想些以前看到过得缠绵诗句,这个不好那个不够真切,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写比较好,可他没有写过诗,还需好好钻研。
宿源欢的事情终于从他脑海里渐渐淡去。
直到放榜前的最后一天,沈默终于想好了给凛暮写的情诗,虽只有短短一句,却已经代表了他的全部心意,他找来张洁白的宣纸,用他珍惜的算卦豪素粘上了墨水,一笔一划认真的写道:
“天不老,情难绝,惟愿此生长相思。”
这只本是专门用来卜卦算命的洁白豪素,第一次沾染上了黑色的墨水,却是在这种时候。
写完这一句,沈默小心翼翼的吹了吹墨迹,待上面字迹彻底干透,才将它叠起来,小心的揣进怀里,只等下次再见凛暮,就亲手交给他,此时那封信隔着衣服放在胸口,明明只是一张纤薄毫无重量的纸张,却如有千斤般沉沉的坠在他的胸口。
第二日,殿试放榜。
沈默早早就去了朝堂,帝君位于最上位王座,沈默这次站在了帝君下首第一位,榜文已经由下人送了出去,会在正午之时张贴在帝宫正门。
而此时三十四位学子已经全部到齐,由博殿殿主宣布最终名次,并会在名次宣布完后,由帝君亲自为前三下命任职。
一共三十四名学子,杀人的林良和已死的杜湘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般无人提起。
博殿殿主上前一步,大声宣告名次,名次乃倒着念的,下面三十四位学子有喜极而泣的、有不甘暗自咬牙的,终于到了最后一人,博殿殿主苍老的声音贯穿整个朝堂。
“此次殿试的状元为关泉人士,陈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