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党和东儒党是朝中两大派系,因为改漕归海的事,浙党被当头打了一棒,近来反扑得厉害。
“对付小小的一个县令,也跟远在天边的朝中争斗有关?”林可有些意外:“怪不得大楚乌烟瘴气的,明明国土面积比北齐大那么多,还被打得鼻青脸肿,毫无反手之力。”
“北齐又能有什么区别?”孟昶青似笑非笑,语气中显露出一丝讥诮的锋芒:“两国都已病入骨髓,如今小皇帝身边多了拓跋克这只老狐狸,风气或许会变一变,却也未必能上持续多久。”
他这话中有不屑,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愤懑,却偏偏没有半点对皇权的尊重与敬畏。
林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开口问道:“既然朝中党争这样厉害,你离开京城数月,不会有什么关系么?”
“冯远征那个老家伙……”
孟昶青深潭般的眼底隐约有狠色闪过,唇边的笑意却缓缓加深:“若说我唯一担心的,内阁中就只有他一个人。”
“我记得,他是浙党……”林可皱了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看到远处有一个矮小的身影匆匆而来,表情立刻舒展开来,几步迎上去道:“大哥!你怎么跑这么远来接我?”
谢中奇跑得满头大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阿可,你终于回来了。事情有变,朝廷下令表彰云阳剿匪义行,上上下下都升了一级,你如今已经是千户了。”
“这不是好事么?”林可疑惑道:“大哥?”
“我还没说完……”谢中奇抹了把汗,沉声说道:“天子御批,命你率云阳军前往西原剿灭流寇,即日开拔!”
“什么!?”
林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自古以来,客军作战都并非易事,行军、补给都是问题,而云阳军满打满算不过数千人,投到西原那个绞肉机里,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皇帝下这种命令,分明就是在把云阳往火坑里推!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谢中奇摇摇头,脸色都是青的:“我打听过了,云阳军剿灭土匪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寨子,请功的奏折不知怎么就摆上了天子的案头,抓捕张友财的功劳也被人安在了你的头上。天子闻讯,龙颜大悦,说你是国之栋梁,也是病急乱投医,被左右一撺掇就下了这样的乱命。”
“这里面没有鬼就怪了。”林可咬牙道:“云阳的对头,浙党?冯远征?”
“原来如此,怪不得徐明会上那样的奏折……”
孟昶青像是想到了什么,侧头朝着北边眺望,微微眯起了眼睛。荒野萧瑟,迎面而来的寒风卷起漫天的黄叶,他收回视线,唇角嘲讽地挑了挑:“调虎离山,捧杀,好一个连环计。这一局是我疏忽了。”
冯远征人老成精,到底棋高一着。
孟昶青没能挡住朝中诡谲的风云变幻,头一次,林可将真正直面那些充满恶意的阴谋诡计,鬼蜮人心。
☆、第81章 争论
要详细谈出兵这件事,自然得回到住处再说。
谢中奇关上门, 书房中只有林可、孟昶青和他三人。
“云阳还没有准备好。”
谢中奇率先开口道:“这次与彭屿发生冲突, 我们的损失比看上去要更大一些。问题主要集中在粮草和冬衣上, 粮食也就算了,咬牙总能凑出来, 但再怎么赶, 冬衣也要到十二月底才能完成。”
林可忧心忡忡地点头:“我知道了。但皇帝御批,我们恐怕没有推脱的余地。”
“不去自然不行,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一个冷漠的声线响起:“拖上一个多月, 想必事情就会有转机。”
“这……”谢中奇欲言又止,眼底闪过不忍的神色:“这般做法, 会不会有违天和?”
林可不解其意,看了看两人的神情, 眉头微微蹙起:“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流民问题肇始于竟宁末年,在居摄年间升级,逐渐形成西原、番峒、虞乡三大聚集地, 其中以西原的流民规模最大,一遇灾年, 便是赤地千里,流民百万,盗贼蜂起, 百年来概莫能外, 任谁也无法根除。”
孟昶青语气淡淡道:“贸然插手, 只会陷到那个泥潭里。幸而天气越来越冷,到了深冬,万物凋零鸟兽绝迹,流民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人数能少上一半。而且参看我朝户部记载,剩下的流民为了求活,按照惯例会朝番峒转移。番峒是三省交界之地,山高林密,位置险要,是我大楚与北齐多年来大会战的前线,离云阳很近。将战场定在番峒,是我们的唯一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