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带乡亲,哥哥拐弟弟,等到冯天王察觉的时候,流民陆陆续续已经跑了好几千人。
冯天王暴跳如雷,下令严查。
但乞活军对流民的管理一向松散,他又是个不学无术的粗人,擅长冲锋陷阵,却不擅长应对这样脱离常轨的突发情况,根本阻止不了流民逃跑的趋势。
他不肯承认自己蠢笨,就只好跳着脚骂林可阴险狡诈、卑鄙无耻:“哪里冒出来的小兔崽子,打赢个小喽啰,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敢挖老子的墙角,不想活了吗!?”
苟丕在旁附和:“就是,要是不来这些阴的,十个他也打不过您一个!”
“说得对!”
冯天王蒲扇大小的手掌重重一拍苟丕的后背,差点把他打出一个跟头去:“我跟那兔崽子比这个干什么?李兄弟不是经常说那个什么,以己之船,攻别人的短处什么的。我打仗厉害,直接上手打就是了!”
苟丕勉强站住,竖着大拇指道:“大人英明,以力破巧,这等至简至精的法子,我这种没脑子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的。”
“点兵。”冯天王咧嘴,恶狠狠地笑道:“让那狗杂碎看看,老子的天王称号是怎么打下来的!”
乞活军落入斛中,而远在京城,孟昶青的计划也已经正式开始。
近日来,大街小巷的孩童开始传唱一曲谶谣:瞎马昏昏不知光,得园失蹄难追羊。若想逆天又改命,斗宿不再七元旁。
前两句倒还罢了,后面两句却很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古代普遍以为这类童谣是预言的一种,正所谓荧惑化童,“凡五星盈缩失位,其精降于地为人,为荧惑降为儿童,歌谣嬉戏,吉凶之应,随其众告”。大楚钦天监有责任收集这些古怪的童谣讹言,这几句传唱广泛、不知所云的谶言又应了个光宗的“光”字,便自然而然地被上报到了宫中。
崇阁巍峨,白雪皑皑。
外头呵气成冰,屋内却烧着金丝炭,暖融融的仿若冬去春至。墙上挂着副《春睡海棠图》,似有一股芳气笼人的甜香自画中透出来,左边一个紫檀架子,上面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各式各样、娇俏玲珑的玉娃娃。屋子中央则是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宝砚笔筒,还设着一个纤细的白瓷花瓶,斜插着一支开得正好的红梅。
沈氏手中握笔,微微蹙眉看了看纸上那首童谣,抬眸向孟昶青欲言又止道:“青儿,天子这些天精神有些不好……”
“姨母。”
孟昶青饮了口茶水,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花瓶旁边那盘去了大半的香蕉,笑了笑道:“我曾说过,阳果吃得太多不好。”
心理暗示的作用是巨大的,哪怕只是安慰剂,也常常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想起前几日皇帝的龙精虎猛,沈氏脸上便是一红:“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
谈到皇帝,她忍不住又轻轻叹了口气,将纸递给孟昶青:“我看,天子怕还是被诸多政事给愁的。我一介女流之辈,大事上帮不了他,见他那天在研究这个,便想替他瞧一瞧。青儿,你自小聪明,可有什么头绪。”
“这是钦天监的活计。”孟昶青接过来,只扫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将那张白纸放到了烛火上点燃:“姨母还是别想这些,容易惹祸上身。”
沈氏一愣,随即摇摇头,不怎么在意地笑道:“青儿多想了,有天子护着,又有谁能伤得到我?”
殿内唯有心腹宫女。
孟昶青挑眉,唇边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冷笑,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顿了顿,他将茶盏放到一边,淡淡问道:“五皇子近来可好?”
五皇子王慧连幼年丧母,十三岁起就放到沈氏身边养着。
“他跟你不一样,是个老实孩子。”沈氏温和地笑道:“他挺好的,跟我也亲近。前些日子,硬是从书院里远远给我带回来一坯雪,说是有落梅的香气,知道我爱梅花,要叫我赏的,结果路上就全化了,自己一个人默默生了一天的闷气呢。”
“我与白鹿书院的司马先生谈过,他老人家有意收五皇子为徒。”孟昶青道:“有了这个名头,争夺储君之位就又多了一分把握。”
他走得是一条险途,没必要将亲如生母的沈氏也搭进去。若有万一,五皇子就是姨母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