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袅袅,一室寂静。
出乎司马康的意料,片刻后,林可闻言竟是淡淡一笑:“我知道。”
“……您知道?”司马康眉心微微一跳:“莫非孟统领不曾瞒着您, 还是说……此事原本就是您下的命令?”
“都不是。”
林可摇摇头, 回答道:“我也是事后才猜到的。不过我了解孟昶青, 他不会在这种大事上瞒我,这件事,大概是他手下一个叫初八的密卫自作主张。”
司马康一怔, 但紧接着就追问道:“既然您对一切都洞若观火,那为何……”
“我不会为了这件事责罚任何人。”
林可抬眸,眼瞳深邃发亮,那光芒仿佛那黑暗的深谷中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火焰:“因为该对此事负责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带来的战果, 一边却卑劣地将血债推到下属的身上……”
她一字一顿道:“我还没有软弱到这个地步。”
这句话掷地有声。
司马康半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无数的生死血洗、风霜磨砺,已经让林可从前那些无比耀眼的、仿佛能够将人灼伤锋芒化作了更为沉稳和内敛的力量。
——如此坚定与强大。
“子期外表和顺谦逊, 实则骨子里极其自傲。”
良久,司马康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您是如何折服他的了。”
说到这里,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抚须大笑,举杯道:“以茶代酒,今日合当浮上一大白!”
林可跟着一笑,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我陪先生一醉。”
谁知她待豪爽一把,司马康却忽然脸色一变,猛地扑过来肉疼地按住了茶壶,一边还为老不尊地眨了眨眼睛:“我就剩这点好茶了……咳咳,饮完这一杯,王爷您就该走了,留老夫一人在此,今日还能赶一篇策论出来。”
林可:……
虽说司马康不按剧本来,但主人赶客,她自然不好死皮赖脸地留着,只得从善如流地起身告辞。
出了院门,林可回头看了一眼,方才迈步向前,却见前面一片花树下站着个人。
“姓孟的……”林可不由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你大概会来找我。”孟昶青自嘲地笑了笑:“所以先来这里等你。”
“方才我和司马先生的对话,你都听见了?”林可皱起眉头。
“断断续续听了只言片语……”
顿了顿,孟昶青又柔声道:“阿可,从今往后,许多事我不会再瞒你。”
“从今往后……”
林可眯起眼睛望向他,脸上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许久后才开口:“这么看来,你从前确实瞒了我许多事情。”
说着,她缓缓上前几步,抬手撑在树干上,强迫孟昶青与自己对视。两人呼吸相接,温热的气息似乎能拂过对方的脸颊。
这样的距离,使得最细微的神色都无所遁形。
孟昶青闭了闭眼睛,低声道:“阿可……”
面对危局也永远镇静自若、游刃有余的孟昶青,此刻声音听上去竟带了几分沙哑。
以天下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他连三魂七魄都是黑的,却唯有心尖上留有一抹干净的地方放着林可,小心翼翼,甘之如饴。
一桩桩一件件,他说,林可只安静地听着。等孟昶青说完了,林可沉默许久,忽然道:“其实我同样有件不曾告诉你的事。”
孟昶青怔了怔。
林可静静地望着他,缓缓道:“这件事瞒了你很久,但既然你已经坦白了,我也不该再这么藏着掖着。”
孟昶青皱眉:“你不必……”
“嘘,好好听着。”
林可抬手将一根食指抵在他的唇上,展颜浅笑,随即轻轻地说道:“我喜欢你。”
红花锦绣如云霞,占了三分春光,另外七分,却全在她的这一笑之中。
那一瞬,孟昶青的心跳似是漏了一拍。那是无声的、巨大的、突如其来而无与伦比的幸福。
“世事多变,忽然而已。春后未必有夏,秋后未必是冬。身边的人不一定永远都留在身边,想做什么也不会永远都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