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涔和陈佶互相看着对方,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无比的震惊和愤怒,为一己之私而视天下百姓如草芥,如蝼蚁,且毫无悔过之心,并因此还亲手扶植了一个强大的敌人……好一个大宁皇后!
这皇后不仅蠢恶,还失心疯。
想到自己是被这样一个女人从小养到大,陈佶心中只觉恶寒不已。
殷涔又问道,“苁儿可知,塔克忽伦与皇后的这些往来,可有什么证据?”
殷苁想了想道,“我曾见过皇后的一封书信,上面写满了大骂塔克忽伦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的言辞,但塔克忽伦看完之后只是笑了笑,将书信烧掉了,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信件是留着的,我便不知了。”
殷涔点点头,紧紧握着殷苁的手,这手在他掌中绵软无力,再看向殷苁的面色,说完这么一大段话之后,似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了。
殷苁双眼睫毛闪动,她只想再好好看看哥哥,她曾以为他死在了角斗场上,哭得死去活来,又听说他被人所救逃了出去,往后的日日夜夜都为哥哥祈祷,愿他平安生活,不必像自己一样担惊受怕。
梧叶儿终于回来了,带了一个老大夫回来,老大夫挎着药箱,被梧叶儿拽得踉踉跄跄,林漠烟将其他人都叫了出去,只留殷涔陪着殷苁。
大夫手指搭在脉上诊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对殷苁道,“夫人腹中胎儿未到安稳之日便长途奔波,已有滑胎之兆。”
其实不必大夫说,殷苁自己也感受得到,腹中阵痛不已,她一直强忍着,然而此刻疼到全身大汗淋漓,滑胎的迹象越发明显,她知这一关已躲不过去。
殷涔焦急,连连逼让大夫想办法,老大夫也很无奈,“若是早个一两天,或许还有法可解,但如今已到这关口,只能让胎儿先出来,再尽力调节。”
殷苁紧紧咬着嘴唇,殷涔知她痛不欲生,而自己却无可奈何,殷苁身下已有鲜血淌出,林漠烟叫了几个仆妇端着一盆盆热水进来,殷苁却始终未曾大声呼喊,只是脸色一瞬比一瞬煞白。
殷涔守在营帐门口,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力。
晌午一直折腾到夜里,突然仆妇们惊慌喊道,“不好了大夫!夫人血崩!”
殷涔和老大夫都大惊,再也顾不得许多,殷涔冲进帐内,一片血腥之气,仆妇结结巴巴道,“我家姐姐当年生完孩子,症状便是如此,夫人这是血崩啊……”
小产后的大出血,在这么一个荒凉简陋之地,又是医疗条件如此落后的时代,血崩几乎等同于丧命。
殷涔几乎要疯了,抓着大夫的手吼道,“快想办法啊!若不能止血,你……”
大夫也急得满头大汗,将药箱打开,拿出一卷银针铺开,将针根根扎进殷苁身上。
片刻之后,仆妇们发现血崩之症似被止住了,然而还没待殷涔心下缓和,殷苁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跟着更多鲜血从身体涌出。
大夫收回了针,“没有用了,神仙也救不了了。”
殷涔不知何时满脸是泪,将所有人赶出了屋外。
“哥哥。”殷苁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
殷涔上前,蹲在妹妹身前。
“不要……难过。”殷苁面色如纸,伸手摸了摸殷涔颌角。
“我很开心,真的,这些年……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到哥哥,如今见到,我也满足了。”殷苁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殷涔泣不成声,他第一次失言,并未在养父母死后照顾好妹妹,而令两人双双被俘到军营;第二次失言,未曾在沈沧来救他之时拼了命去找到殷苁,带走她;第三次失言,终于将她带了出来,却令她拖着怀孕的病弱之躯长途奔袭,最终酿成大患。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做到他曾说过的话,他不是个好哥哥。
甚至到殷苁临死之际,还在安慰他,不要因此自责,不要难过。
殷涔看着殷苁渐渐闭上眼睛,眉目安详,只觉得身体的一部分,也跟着死了。
死亡于殷涔而言并不陌生,他经历过上辈子的误杀,经历过这辈子数次面临死亡的威胁,也取过他人性命,在每一次死亡面前,他都觉得自己更加强大了。
除了这次,殷涔觉得自己无比软弱,无比无力,无比的,希望自己从没来过这个世界。
第50章 狂妄
殷涔喝了很多酒,从重生到现在,他只大醉过两次。
上一次在平靖校场,他违背了沈沧的规定,醉倒在山谷间,待回家便见到了被屠得干干净净的查哈镇。
此后他再无喝醉过,一喝酒,便想起当年锥心的愧疚自责。
如今,眼见殷苁他怀中闭上了双眼,他感觉心里空了巨大的一个洞,用再多的都无法麻痹,都填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