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山_作者:蜜秋(93)

殷涔看完,将信笺烧了,又将玉佩原样还好,紧紧握在手中。

他老爹要回京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在殷涔心里,这父亲既无名分,也无养育,甚至铁打的血缘于他来说也无任何意义,沈沧没说云渐青返京跟殷涔有何关联,他想起某次沈沧说,“你爹不是个坏人”,殷涔想也许是的吧,抗倭驱敌,绝非奸臣,凭这点他心中也该有尊敬之心,只是,这些都是“理”,但论及父子又哪有这么多的理,在他眼里,云渐青如朝中任何一个为国为民的大臣一般,谈不上更多。

在处理与云渐青这有血缘无感情的父子关系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无血缘却有感情的妹妹殷苁是否还活着,他一定要弄清楚。

看过皇上的批示之后,殷涔下令将茶盐司所有太监们都拘押了起来。审问任同欢一事,殷涔亲自主审,陈佶秦念衾陪审,罗青衫记述。

任同欢知道此番碰到了个硬茬,本以为叶明枝死了,一切死无对证,除了一本纪录制茶造假的账册,最多查出来奸商贪墨,断不会将火烧到自己头上,却不料殷涔随手就是一顶名正言顺的帽子扣上来,这副一不做二不休的态势让任同欢也很纳闷,这御史,是初入官场吗?既不懂官官相卫这个理,也根本不知道水有多深?

他还不知道皇上已下了即刻问斩的指示,更不知道,这指示,是他心心念叨的干爹高仁亲自怂恿。

殷涔铁了心要问出点什么,他对任同欢说道,“任公公可知我本关西青远府查哈镇人,曾在关西惨案中被俘,关进了疏勒国军帐。”

任同欢点头,“奴才曾有耳闻,御史大人小小年纪便历经艰险。”

殷涔又问,“那你可知,我曾在疏勒军帐的角斗场与人角斗生死?”

任同欢一惊,抬头道,“奴才不知。”

话至此,秦念衾都惊了一惊,原来这看着文弱白净的御史大人竟还有这般血肉|横飞的过往。

殷涔微微一笑,再问,“那你知不知,与人角斗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与饿狼斗?”

任同欢心下惊惶不已,这是……要干什么?颤抖答道,“奴才……不曾体验。”

殷涔问道,“任公公可想体验?塞外黄沙,屠刀饿狼,真真是人生好风景呢。”

任同欢早已涕泪俱下,跪地叩首道,“大人……饶了奴才吧……”

殷涔继续,“年后就是茶马互市,今年官茶恐数量不够,皆由你督造不力所致,不若届时我便将你抵罪,送给疏勒国的人,任他们处置,也好平了他们的怒气,你看如何?”

任同欢只觉得魂魄都散了,语不成句地说道,“大大大人……饶命啊,奴才愿将一切……说出。”

殷涔丝毫不急,命人给他和陪审的三人一人泡了一壶茶,又上了些点心,这才让任同欢一一道来。

“将官茶充作粗茶一事,的确是奴才对叶明枝下的令,但是,大人明鉴,奴才并没说要拿出那么多的量去充作粗茶……这都是叶明枝那个贱民自作主张!”

殷涔皱紧了眉头,正想着要如何怼回这个死不认账的奴才,秦念衾在一旁悠悠说道,“你不跟叶明枝说要多少茶,却说要多少银子,钱都定死了,叶明枝可不得大刀阔斧地砍了官茶的量么,都死到临头了,任公公竟然还不忘耍障眼法。”

殷涔看向秦念衾,二人会心一笑,其实秦念衾也不过是诈他,但此刻任同欢见被道出真相,双眼一闭,真真觉得大势已去。

殷涔继续审道,“年年多出来不入库的那么多银子,都给了什么人,做了什么用?”

任同欢这才低声回出了一长串人名,说完之后全身都散了架,立时瘫倒在地上。

场中三人互相对视,面色阴沉,任同欢口中这一串人名,串起是整个西部官场,从云南、贵州到整个关西,凡与茶贸、互市有关的地方,上到布政使到按察使、都指挥使,下到知府,几乎无一漏网。

面对任同欢招供的事实,殷涔只觉得周身发寒。

在任同欢停下后片刻,殷涔最终问道,“关西镇北营统领将军林漠烟,可在此列?”

“未曾。”任同欢这回果断回道,“林将军的军营向来不参与地方政务,也与此事毫无关联。”

殷涔看向陈佶,彼此都明白这句否定的回答意味着什么。

审完任同欢,殷涔深知这份供词代表什么,他与陈佶商量,暂时不杀任同欢,也不往京中递呈供词与奏折,一切待茶马互市结束,回京之后再面呈皇上。

他要留着任同欢当人证,泱泱大国,溃烂至此,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知道陈泽若看到此供词,会怒发冲冠,还是会心痛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