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忆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王厚是要给他上药,忙推辞道:“我自己来就可以。”
王厚不再说什么,默默将伤药和绷带递给王忆。
王忆收拾好自己的伤口, 突然问:“那名士兵最后死了吗?”
王厚沉声道:“我往他胸口刺了一刀,他死得很痛快,少受了好些罪。”
王忆沉默良久,缓缓道:“我原来做大夫,是为了救死扶伤的,可如今身为军官,却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将士丧命而无能为力。上天有好生之德,医者有悲悯之心,如今这种情形,真让人惭愧无地。”
王厚拍拍他的肩膀道:“在军队里呆得时间越久,你的心就会越硬。这是我第二次做这样的事了,上回也是与羌人交战,一名士兵身上中了十多箭,流了好多的血,偏偏一时死不掉。他也是这样拉着我的衣角,口口声声喊着救命。我实在不忍心,强迫自己拿刀向他胸口狠狠刺去,他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断了气。可是他临死前哀怨不甘的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段时间真是夜夜做恶梦不得安眠。”
王厚看王忆认真在听,继续说道:“可是这一切都是军人必须要经历的,你躲也躲不掉。战士们的血不能白流,作为幸存者,我们能做的就是坚持,坚持到胜利,坚持到为死去的人报仇。”
王忆仿佛听进去了,思索一阵叹息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不打仗。处道,我已经想好了,等到朝廷收复了河湟,我就不在军中效命了。”
王厚一惊,忙问:“长卿不在军中任职,要做什么营生呢?”
王忆笑道:“自然是拾回老本行,重新做大夫。我这样的个性,实在不适合做军人,还是治好病人,让我觉得更有成就感。”
王厚思索一阵笑道:“也好。人生苦短,当以适意为先,没必要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王忆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朝廷收复河湟,令尊达成所愿,处道下一步又有什么打算?”
王厚笑道:“我嘛,天生注定就是要做军人的。陛下与王相公志在复汉唐旧域,收复了河湟,下一步就要谋取西夏,然后北上抗辽,夺回燕云十六州,大丈夫建功业当如此。不过”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倒是想抽空用用功,考一个进士功名。长卿也知道,我朝武将毕竟没什么地位。还是要先谋取一个文职,在军队里说话才有分量。”
王忆笑了,王韶是嘉佑二年的进士,与苏轼、苏辙、曾巩、程颢、吕惠卿等人是同年,可一向不在文章诗赋上留心,给朝廷的奏疏每每让自己捉刀代笔,至于所做的诗词,什么“泉喷绣谷长时雨,云拥香炉白昼烟”之类,自已每次看到都要叹气。王厚更不必提,这些年都在军中锻炼,平常看到书本就要头疼,更没有吟风弄月的雅兴。
王厚看王忆笑得诡异,知道他心中所想,轻笑道:“长卿这是不信我能文了?”
王忆促狭之心顿起,笑道:“不敢。如今朝廷摒弃诗赋,专以经义、策论试进士,处道还是有希望的。只要从今日起下定决心,努力上十年也许能够考取。”
王厚忍不住笑:“长卿你这张嘴啊。”他停顿一下突然道:“长卿以后若不在军中任职,还会记得与我的交情吗?”
王忆连忙点头:“当然,你我至交,何必有此一问?”
王厚笑了笑,却转移了话题:“长卿,晚上你在爹爹账内说,木征已经对曲撒四王阿珂生疑,你是如何知道的?”
王忆显得很得意:“这还要多谢央吉。木征原本打算用美人计,却没料到被咱们反将一军,使了反间计。我已经让央吉给木征传递消息,说曲撒四王阿珂有意内附。木征那老狐狸自然要起疑心了。”
第二天,王韶领兵由东谷路径直奔武胜,刚刚走了十里路,就见瞎药领着众多兵士赶过来。
瞎药大声喝道:“王韶,你不好好在抹邦山上呆着,又要跑出来寻死,我的刀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王韶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吗?曲撒四王阿珂今已内附,和我约好要献出武胜。我正要寻你,没料到你自己找上门来,还不下马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