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墨等人大为后悔,若不是顾忌身份,早就指着沈括的鼻子大骂南方佬了。原来此人竟像牛皮糖般又粘又硬,极为难缠,早知如此,这场宴会无论如何不该来的。
李笙是个精细人,来之前调查了云娘等人的底细,此时冷笑道:“据在下所知,富氏一族在洛阳一带亦广有田产,请问当此大灾,富相公捐粮了吗?”
一时间众人的眼光都扫向云娘,却见她不慌不忙道:“爹爹早就主动捐粮了,列位要是不信,可派人到洛阳打听一下便知。若是要看票据,爹爹那里也是有的。”
众位族长至此只得沉默不语,眼看形势对自己有利,云娘刚刚松了口气,却见京兆府小吏急匆匆跑来道:“府尹,大事不好,刚刚来了上千名灾民,把府衙团团围住了,他们说官府若是再不多放些粮食,他们就不走了。”
“胡闹!”京兆府尹皱眉道:“你赶紧去召集府上兵丁,再向安抚使司借些人手,把他们都赶走,若再有犯上作乱者,定斩不赦。”
京兆府尹吩咐下去后,又向沈括等人拱手道:“中允见笑了,是下官治下无能,为了安全起见,还请中允暂时回驿馆吧。”
沈括此时也有些慌,转脸对云娘道:“先避一避也好,那些灾民饿极了眼,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云娘冰冷的眼光扫过在场众人,提高了声音道:“不能走,别忘了我们来长安是为了救灾的,如今寸功未建,反倒要驱赶灾民,传到朝中,陛下会怎么看,百官又会怎么看?”
云娘见沈括还在犹豫,索性再接再厉劝道:“灾民们手无寸铁,又一连饿了好多天,能有多大威胁,只要官府答应放粮,他们自然会散去。”说完,意味深长地瞥了薛墨等人一眼。
沈括顿悟,忙出声道:“娘子说的有理。薛组长等人随我出去会一会灾民,好言安抚几句,想来他们也就散了。”
薛墨此时真的慌了,忍不住厉声道:“沈括,你自己想去送死,别拉上我们。”
云娘转头看向京兆府尹:“救灾民于水火,这是青史留名的善事,朝廷也必不会忘记府尹的功劳,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府尹万万不要错过。”
京兆府尹犹豫片刻,终于咬牙道:“来人呀,带薛组长一行人跟我一起出去见灾民。”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云娘来到府衙门前,还是被眼前的情形震惊了。她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么多的灾民,有年老的长者,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不少形容枯槁的中年男丁,有些人已经饿得没有力气倒在地上。他们都有一个特点:浑身上下皮包骨头,骨节可怖地突起,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像阴司里来的厉鬼。至于那绝望而怨毒的眼光,更是让人看了心里发寒。
京兆府尹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道:“列位,官府已经在想法设法筹粮了,我保证,不出三日,就会在西关开设粥厂,包围官府也是不小的罪名,看在你们饿极了的份上,本官不与你们计较,快些回去吧。”
灾民中一名看上去还算精壮的中年男子提高了声音道:“官府上次开仓放的粮食少得可怜,这次又说要开粥厂,八成又是糊弄我们,如何能相信?”
沈括此时突然指着薛墨等人道:“大家看见他们没有,这些人都是长安大户族长,他们已经答应向官府捐粮,粥厂所需的粮食马上到位,我是朝廷钦派的救灾官员,我保证,官府一定言而有信。”
灾民们此时期待的眼光齐刷刷转向薛墨等人,薛墨早在内心骂了无数次娘,但眼下也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勉强挤出笑容道:“没错,我们已经答应捐粮了,薛氏是长安大族,列位大可以放心。”
沈括见灾民们还在犹豫,索性接着道:“我知道,粥厂只能救急。但朝廷已经决定用常平息钱重修三白渠,列位可以随我一起去修渠,我保证让大家吃饱饭。”
灾民们这才略为放下心来,那名中年男子冷冷道:“那我们就再信官府一次,如若到时粥厂不开,我们就去长安大户府上抢粮了。”
这句话说完,灾民们渐渐散去。云娘看薛墨等人十分狼狈,正在心里暗笑,却见一青年妇人带着一名5、6岁的女孩,还坐在地上休息。忍不住上前问道:“你们怎么还不走,是没力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