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庠忙答应了,又道:“下官听闻此次契丹派杨益戒来出面周旋,杨益戒为南院枢密副使,倒是个厉害角色,学士不可不防。”
沈括笑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若无赖,我便以小人之道待之,量他也不敢把我们怎样。”
沈括一行人由雄州进入辽境,最后到达广平甸。这里是契丹皇帝冬季行营所在。辽国馆伴使耶律寿、副使梁颖迎接入馆。先是由耶律寿和梁颖摆酒接风,倒还相安无事。后来在使馆赐宴,杨益戒相陪,麻烦事就来了。
沈括一行人来到东边毡帐内,却见宴席已经摆好,耶律寿一行人东向而立,面前摆的是高凳,下人却把沈括等人往西边引,西侧摆的却是矮凳,沈括立即提高了声音道:“请馆伴使重新安排座次。”
耶律寿笑笑道:“本官位列始平军节度使,官职本就比你们高,我等东侧坐,南朝使臣西侧坐,也无甚不妥。”
沈括冷笑道:“本使在大宋虽然官卑位低,在这里却是国使,理应以宾主之礼相见设坐。如今我等非但要西侧坐,且凳子也比贵国使臣矮了一截,难道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礼?”
梁颖哈哈一笑对沈括道:“学士想多了,南朝人身材矮小,正与矮凳相配。”
沈括和云娘的身材与契丹众臣相比,确实显得低矮了些,云娘冷笑道:“我们南朝人早就习惯了高桌高凳,倒是在下听闻契丹人迄今还席地而坐,依在下看,干脆将西侧的矮凳撤去,换上茵镇,贵国使臣坐在上面岂不自在?”说完,竟不理会众人,拉着沈括便在在东侧高凳上坐下
。
梁颖讽刺南朝人身材矮小,云娘当即就影射契丹人蛮夷未开化,杨益戒却不料一向温文尔雅的宋人居然如此行事,看来此次在言语上是占不到便宜了,咳嗦一声道:“我们北人也习惯坐凳子了。”他低声训斥仆从:“还不赶快把矮凳撤下换成高凳。”
众人这才分宾主而坐。酒过三巡,杨益戒起身道:“请南朝使臣起身听圣旨。”
沈括与云娘对视一眼,不知他们又要搞什么花样,于是起身离坐,与杨益戒、耶律寿、梁颖相对而立。杨益戒道:“奉圣旨问,蔚、应、朔两州地界公事,我朝两遣萧禧赴南朝理辩,今蔚、应两州已是了当,只有朔州一处未了,卿等离南朝时,朝廷有何旨意了绝?”
对于这一问,沈括心中早有准备,遂缓缓答道:“据下官所知,河东地界已经了当,故朝廷差下官出使贵国回谢。”
杨益戒面色一凛道:“只是蔚、应两州了当,朔州地分并未了绝。这是圣旨宣问,沈学士须据实而对。”
沈括道:“下官只是回谢使,此等公事原不敢预闻。但圣旨宣问不敢不对。黄嵬山、天池子本属大宋地界,却是证照分明。”
杨益戒却没料到沈括居然这么直截了当回答,忍不住皱眉问道:“黄嵬山从来都是北朝疆土,如何成南朝的了?”
沈括反问道:“黄嵬山属北朝疆土,不知有何照证?”
耶律寿见杨益戒一时语塞,反问沈括:“南朝又有何照证?”
沈括不慌不忙答道:“北朝重熙十一年,差教练使王守源、副巡检张永、句印官曹文秀,南朝差阳武寨都监翟殿直、堾县教练使吴岜同行定夺,以黄嵬山脚下为界,此事甚是明白。”
梁颖却没料到沈括的记忆力这么好,强辩道:“当时只是定夺苏直和聂再友两家地界,并非定两朝国界。”
沈括当即反驳:“当时固然是定夺苏直和聂再友两家地界,却也因苏直和聂再友侵耕南朝土地,南朝遂于康定二年下旨:琐细民务不必轻闻朝廷,以两朝和好事重,只在苏直、聂再友耕地外立烽堆永远为界。若是北朝土地,何必烦南朝圣旨和两朝差官定夺?”
耶律寿和梁颖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杨益戒插言道:“天池地分应属北界,若天池神堂不属北界,为什么是北界行牒修葺?”
天池庙是北朝行牒叫南朝修葺的,沈括随即道:“既然天池属北界,却为何是南朝修葺?若代州牒朔州,说鄯阳县庙宇损坏,请速修葺,是否鄯阳县便可归属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