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庭秀骨_作者:落月无痕(95)

“如何知道——”容庭芳低低笑了两声,一拂宽袖,将胖鸡拢进臂弯之中。“这天下间,你若真想知道一件事,时时看着,日日惦记着,总也会什么都清楚的。”

怕只怕枉作有心人。

祠堂内,白子鹤站在一旁,上座是铁青着脸的白式微。

自白式微借口龙骨叫人盗走,他一路往祠堂而来——他也不得不来。傅怀仁当着众人的面,给他台阶,假称凤灵已归于祖祠,难道白式微就要当众打自己的脸?祠堂内灯火通明,外头是青天白日,里头却像是幽闭了上百年的牢笼。白子鹤站在一旁,并不言语。

白式微冷静了一会儿,方道:“子鹤,你来。”

白子鹤应了声是,走上前去。

只走上前,忽然一道鞭影迎头罩下,正好打在他膝弯。白子鹤猝不及防,委身一跪。

家仆惊道:“家主!”只喊了一声,碍于白式微的威严,讷讷退下。

白子鹤道:“歧叔,我没事。”

歧叔——就是先前提议让白子鹤与容庭芳比试的那个,也是给容庭芳送大转还灵丹的那个人。他长年侍候于白式微身侧,白子鹤自年幼起就在他掌中照看长大,人非草木,总会生出一些感情。因而他不管怎样,都不想看到白子鹤受罚。听闻容庭芳与白子鹤交好,甚至他还挺高兴。倘若可以,白歧倒是希望他的少爷能离开家族的囚笼。

白式微冷着脸道:“你知道今日为何打你?”

白子鹤知道个屁,可是在白式微面前,你若反抗,更没有好果子吃。他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故而不管心里如何咬牙切齿,面上顺从白式微的话,低声道:“因为孙儿犯了错。”

白式微又道:“错在何处!”

白子鹤:“……”意思意思得了,还非要说个一二三出来,想打就打啊!

幸好白式微也并不是真的要问他。

白式微道:“昨日我与那个人做过约定。他若输了,按我白家家规,便要当众受噬骨鞭刑。可是我们都知道,他没有输。你看错人在其一,引狼入室在其二,输了比试在其三。你说,这记鞭子,受得你实不实!”

——人是傅怀仁领着自己来的,比也是白式微自己提议说要比的。他分明在要比试前才知道这一回事,赶鸭子上架非得叫他祭个凤灵出来。狗屁的凤灵,还不如他往日驯的灵鹤来得有用。这会儿功夫全赖上他了!

腿间的鞭伤隐隐作痛,但白子鹤硬是咬牙忍下来。他道:“家主说的是。”

“老夫打你,该不该?”

“该!”

“好!白歧!”白式微道,“剩余八鞭,你来打!”

白歧惊道:“家主!”

“你再多废话一句,便多加一鞭!”

“我……”

白子鹤冷静道:“歧叔,无妨。是子鹤无用,叫万鹤山庄今日蒙羞。”

白歧:“……”

噬骨鞭刑,一鞭便可破皮肉,三鞭能见白骨。九鞭打完,白子鹤背上已隐隐现血,冷汗涔涔。如此说来,或许还能称是白式微好心,只叫有恻隐之心的白歧下手,倘若是白式微用上十分力,白子鹤眼下已然是废了。

九鞭毕,白式微这才站起来。

他走下去,亲自将白子鹤扶起来。

“鹤儿。”

难得叫得亲厚。

“祖父对你心寄厚望。你既然是万鹤山庄未来家主,凤灵在你手里被他人夺走,若不抢回来,叫万鹤山庄颜面何存。一个没有颜面任人奚落的万鹤山庄,往后要承担的责任与压力,远远不止这区区九鞭之苦。你明不明白?”

他一番话,既痛心又恳切。白子鹤面上的冷汗流下来,定定看着白式微。道:“明白。”

白式微点点头:“你明白就好。老夫老了,白家就指望着你。子鹤,莫要叫老夫失望。”他伸手指去,上头数百排位,皆是白家先人。他们每一个,都为家族的荣耀和地位付出过许多精力。最上位的,便是当年第一个养出鹤灵的人。

“老夫会一直看着你,祖先们也都看着你。”白式微语重心长道,“万鹤山庄自祖辈传承至今,多年的心血绝不能在你我手上毁于一旦。”

他言尽于此,拍拍白子鹤的肩。

“今夜便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好好想想。”

白式微手掌宽厚,落下有如山压。却在他将走之时,白子鹤忍不住喊道:“祖父。”

白式微站住脚。

白子鹤很少会叫他祖父,通常都很尊敬,唤他家主。

因为伤痛,白子鹤的冷汗从额间流下,沿着脸庞滑进衣领,在晕黄的灯火下,像是落下的泪珠。他头虽未回,却道:“孙儿只还有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