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十一方知他一无所知,暗暗松了一口气:“舍妹玩闹,叫殿下见笑了。”
尉迟越不疑有他,只耐心等着宁彦昭细细欣赏书帖。
宁十一做事谨慎小心,原本没什么放心不下,但这书帖如今是太子妃之物,他肩头又多了一重责任,定要亲自盯着方才放心。
宁彦昭也颇为识趣,看了一刻钟便小心收起书帖,按原样放回函中,盖好盖子,还给太子,长揖道:“多谢殿下成全仆多年夙愿。”
尉迟越笑道:“宁郎不必多礼,借花献佛罢了”。
说着接过木函交给来遇喜:“收回橱中,叫人将钥匙送还给娘子。”
宁彦昭心中一震,东宫上下能称“娘子”的只有一个。
《兰亭序》的新主人竟真是太子妃!
百般滋味忽然齐齐自他心中涌出,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尉迟越恍若不知,请他移步书斋:“宁郎文辞具博,诗赋炳焕,孤有许多问题想向你请教。”
宁彦昭定了定心神,连道不敢当。
两人在书斋中饮茶闲谈,宁彦昭起初心存戒备,但聊了一会儿,发现太子博学洽闻,言谈间常常一针见血,且于朝政的见地与他心中所想常常不谋而合。
聊着聊着,他竟对太子生出一见如故之感,不觉已将沈七娘之事抛诸脑后,但觉胸中热血沸腾,迫不及待想入朝为官,与这年轻的储君一起,做出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
尉迟越上辈子便与宁十一君臣相得,他向来将公私分得清楚,虽不喜宁彦昭这张小白脸,但对他的才能见地都颇为欣赏。
两人相谈甚欢,不觉聊了一个多时辰,就在这时,忽有一黄门入内禀道:“殿下,娘子遣人来问,殿下午膳是否去承恩殿用。”
尉迟越看了眼宁十一,微露迟疑,近来政务繁忙,难得有半日闲暇,他自然想多陪陪太子妃,可既然召见宁彦昭,不留他用午膳也说不过去。
宁十一郎垂眸看了看杯中澄净的茶汤,默默放下杯盏,行个礼,称要回去侍奉祖父,向太子告辞。
尉迟越松了一口气,歉然道:“今日冗务繁杂,改日再请宁郎入宫一叙。”
说罢起身将宁十一送至长寿院外,便即转身快步向承恩殿走去。
宁十一立在道旁,看着太子的背影匆匆离去,抬头遥望了一眼,只见高耸的宫墙和无数屋脊与檐角。
明知宫苑深深什么也望不见,他还是伫立遥望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对引路的小黄门道:“有劳。” 沈宜秋答应替太子缝条裈裤,却没说定什么时候交差,拖了三五日,方才叫宫人开库取了十几端各色素白料子出来,开始选料子。
素娥趁着没有旁人在,劝道:“娘子又要习武,又要管内务,这些活计交给奴婢们做便是,做完了娘子绣个松枝竹叶之类的,意思到了也就行了。”
沈宜秋摇摇头,谢绝了她的好意。她既许诺太子亲力亲为,便没有叫旁人代劳的道理——有些聪明,她便是重活十世恐怕也学不来。
因是冬季,她挑了一段今岁西域进贡的白叠布,铺在案上,开始裁剪。
她上辈子不知替尉迟越缝了多少条裈裤,压根不用量尺寸画线,闭着眼睛也能裁出来。
不过这回裁制的时候,她故意将裤管裁得肥大些,又将裤裆裁得紧小些,虽然只是差了分毫,穿在身上裆短腿肥,想必不会太舒服,太子穿过一回就能领教她的手艺,定然不想再穿第二回 。
裁完布片,她也不急着缝,扔在榻边箧笥中,想起来便拿出来刺两针,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缝了十来日,一条裤腿才堪堪缝完。
尉迟越自太子妃应承下来便隐隐期盼着,可迟迟也不见那条珍贵的裈裤送来,他又不好意思去催问,只能眼巴巴地等着。
谁知裈裤没等来,却先等来华清宫的旨意,今冬的围猎改到骊山,命太子、诸皇子并群臣前去伴驾,元旦的大朝会一并改到离宫宫城外东北角的观风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