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梨蹙眉。
吴月娘终于渐渐收了哭声，紧紧拉着叶梨的手，想要把吴承志推给叶梨：“不，我才是真正回不去的那个。我明明知道世道变了，知道娘……叶老板从前教导我的那些才是对的，叶老板才是真正疼惜我和弟弟的人。我们只要按照您的教导走下去，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至少也是平平安安，一生无忧。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知道奶奶和爹教我们的是错的，可还是情不自禁的觉得，女人就是要比男人矮一头，女人就是要在家里好好伺候男人，在外面要能赚钱养家，可必须要在守住名声的前提下赚钱，赚了钱也要回家后跪着伺候丈夫和婆婆一家。我就是觉得，女人一辈子，不能不要儿子。我甚至下意识知道，我的这些想法是错的，我要改。我的理智要求我必须活得像个正常人，可是，”她轻抚心口处，“可是，我的心却被那种男尊女卑的思想彻底荼毒。或许有一天，我能将这个念头更改过来，但，谁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
吴月娘又去推吴承志：“但是，承志与我不同。到底当年家里只有承志一个男孩，奶奶和父亲他们就算是一面依赖您又一面恨着您，也没有对惩治太过分。承志他，还有未来。”
吴承志瞪大了眼睛，却是下意识的喊道：“我要与姐姐一起！”
等喊完了，他就是一愣，随即弯下身子，闷声不响的对着叶梨磕了好几个头。
和姐姐在一起，就不能孝顺母亲了。哪怕这个母亲，已经不许他们叫娘亲了。
吴月娘立刻道：“那怎么行？我已经这样了，满心满眼，都是那些不好的封建残余。不去想那些了，我就想要报复那些害过我的人。我这么坏，这么让人讨厌，这么……该遭到上天报应，你怎么能一直跟着我？承志，你要留下来，看着几个弟弟妹妹……”
他们这两个亲生的都这么不孝顺，将来那几个收养来的，若是也不孝顺该怎么办？
姐弟两个小小的争执了起来。
叶梨有些惊讶，又有些释然。
她忽然觉得，这两个孩子，现在是真没办法了。他们仍旧无法从那些痛苦中解脱出来，也无法摆脱童年的那些扭曲的教育对他们的影响。
可是，终归有一天，他们会走出来。
叶梨静静的听了一会，等姐弟两个终于停下来了，她才道：“那你们就留着莫郁文好了。至于你们爹和奶奶，我必须带走。”
他们已经将一个莫郁文折腾的又残又哑，不能再这么折腾别人了。
她来折腾就好了。
吴月娘和吴承志有些迟疑，叶梨已然做好了决定，让姐弟二人先继续好好过日子，也别透露出要离开的消息，只是每天先做下半天的生意，上半天，姐弟两个就跟着她安排过来的人去学东西。等过上一两年，时间成熟，她就送他们离开沪市，去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换一个干净的身份，认真生活，重新开始。
叶梨倒不是要吴月娘两个去学什么风花雪月的东西，而是安排两个人去学些技术活——吴月娘原本就会刺绣和点心，这次就去学学怎么踩缝纫机做衣服，以及几个特色菜；吴承志则要去学开车和修车，以及一些器械维修的理论和实践。若是还有精力能学些别的东西，当然更好。
如今倒还罢了，风花雪月能赚钱，大家更佩服这样的人。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总需要经历很长时间，涅槃重生，总需经历痛苦的折磨。叶梨让两人学这些，其实就是想让两人将来做个“技术工”，纯工人阶级，也好低调的躲过可能会有的一次次的打击清查。
至于吴老太和吴箬声，尽管这姐弟两个做的某些事情的确太过极端，但是，想想这姐弟两个，会有这样两辈子悲惨命运的源头，其实都是这两人的故意教导。原身许是都不知道，在吴老头死后，她鼓足勇气站起来，支撑起吴家商行，让婆母丈夫儿女依旧过着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在外面辛苦打拼的时候，她的婆母和丈夫，正在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并在发现已经无法将她的按在地上跪着给他们请安时，转而开始把对她的愤怒，全都发泄在原身生的两个儿女身上，不惜一切的去将两个孩子教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