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除夕还有两月,没吃没火,唯有生啖死人一途可活。
若他们饿死便饿死,死有余辜。
若他们真吃了死人肉苟活下来,呵呵,满京城都会知道他们是人中饿鬼,届时一道禁令不准他们出城,这满城的流言蜚语便是他们催命的符咒,让他们抛掉人性的死里逃生变成枉然。
如今的月娘早已不是顾凌洛认识的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她貌美如花,却又狠毒至极,如那美人蝮蛇,死也不让你死得安稳。
顾凌洛心如刀绞,不为自己担忧,只心疼眼前这个瘦到几乎脱相的小月娘。
是她,是她亲手杀死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
都是她的错!
月娘恨她是理所应当。
恨到杀了根本不能解气,势要亲手折磨,更是情理之中。
她永远不知道月娘下一步要对她做什么,就如她突然着人搬了浴桶进来,逼着她自己宽衣解带进去沐浴,她则坐在一旁,大冬天里摇着团扇,目不转睛看着,面无表情。 胸口的伤已结了痂, 泡在水里倒也不要紧, 只要不乱动便不会痛。
只是月娘的眼神直勾勾的, 像是一双无形的手, 又或者饕餮的巨舌, 在她身上不断徘徊。
若换成旁人, 顾凌洛决计不会有任何感觉, 可她不是旁人,她是月娘,她能让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九万岁女域尊忍不住红了耳根。
不过毕竟水汽氤氲,遮挡了大部分, 还勉强可以忍受, 要紧的是,月娘一个时辰前灌了她一碗汤药外加一碗燕窝粥, 如今坐在水里, 哗啦啦的水声响着, 人之三急就有点把持不住。
顾凌洛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下去。
“我洗好了。”可以给我拿衣物了。
月娘看着她,眼波微动, 卷翘的长睫铺着跳动的烛火。
“还未续水怎算洗好?起码要续上两趟水才行。”
这些日子, 月娘极度沉默, 除非有事, 鲜少与她搭话,难得说了两句,顾凌洛却顾不得高兴。
“不必了, 我真的洗好了。”
她急,月娘却丁点不急。
“不是让你洗,是让你泡,何时泡到皮肉皴皱,何时方能出浴。”
顾凌洛无奈,在旁人面前不觉得羞耻的话,在月娘面前偏偏难以启齿。
“我,我想……如厕。”
月娘了然颌首,“如此……等着。”
她绕过屏风,慢悠悠地去,又慢悠悠地回,手里没有她迫切需要的衣物,却多了个晃晃悠悠的马桶。
马桶搁到了浴桶旁,月娘旋身又坐回了老位置,拿起桌上的团扇,依然有一下没一下扇着,像是根本觉不出冷似的。
顾凌洛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马桶,又看了眼坐看的月娘。
不给衣物只给马桶……
她懂了。
这是羞辱。
要么当着她的面羞耻如厕,要么如在浴桶中丢人又恶心。
月娘果然恨毒了她,单杀死不能解恨,需亲自动手折磨才行。
重逢便是伤身,如今又是折辱,再之后呢?又会是什么?
顾凌洛闭了闭眼,清波荡漾,水气氤氲,墨发浮沉水面,瓷白的面容沾着水珠,出水芙蓉不足以形容的美丽,凌波仙子银河濯身才算恰如其分。
攥着团扇的手紧了又紧,月娘心神微荡,不断告诫自己。
她是翊王手下,从头到尾都在骗你,她害你家破人亡,害你爹娘惨死,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之所以没有一刀杀了她,不过是想慢慢折磨,待所有仇人一网打尽,再啖其肉饮其血,一刀刀取她性命!
明明心里这么想着,可看着她胸前斑斑伤痕,看着她锁着铁链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她……她那在乱葬岗早已死透的心,竟然有了知觉,隐隐抽痛。
她……她有什么资格为她心痛?!
想想爹,想想娘,想想惨死的刘家上下一百零六口!想想你曾多么多么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