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赶紧拎了蛇皮水袋过来,这还是方才月娘喝解药用的水袋。
水袋嘴儿塞进顾凌洛嘴里,灌进去的水顺着嘴角流下,再灌,再流。
月娘紧了紧揽在她肩头的手,仰头含下一口水,低头堵上了她惨白白的唇。
舌尖推着药丸,尚还带着一丝温热的水涌进她的嘴里,一点点滑进咽喉。
一口水哺喂完,再含一口再喂,直到确认药丸彻底吞下,她这才留恋地摩挲了下她冰凉凉的唇。
小厮尽责地帮她们撑着伞,管家接过水袋,看自家郡主娘娘没有要走的意思,赶紧又从紧随而来的马车里拽了条薄被过来。
月娘给她盖上,给她擦掉脸上的水迹,包上湿漉漉的长发,发梢带着泥,身下也都是污浊的泥水,月娘却丝毫不嫌弃脏,紧紧搂着她,紧紧的。
姑母,文儿流了好多好多血,都看不清路了,快帮文儿擦一擦。
妹妹,为兄好痛,脖子好痛,你快帮为兄找找脑袋。
女儿,你为何要救她?不是说了要替爹爹报仇吗?
月娘,娘死得好惨啊!你快杀了她!杀了她!
你为何你杀她?你这不孝女!不孝女!不孝女!!!
不!我不是!
搂在顾凌洛肩头的手陡然收紧,指甲几乎掐破衣衫掐进她的皮肉!
“匕首!给我匕首!”
管家哪里有匕首,赶紧回头寻了京兆尹讨了把匕首过来。
月娘猛地举起匕首!
胳膊僵在半空。
刺啊!刺下去!照着她最脆弱的脖子刺下去!
替爹爹报仇,替娘亲报仇,替哥哥侄儿们报仇!替她刘府上下一百零六口报仇!
刺啊!
匕首在抖,手在抖,胳膊在抖,月娘整个人都在抖着。
匕首举了很久,始终不曾落下。
顾凌洛静静地躺在她怀里,双眼温顺的合着,睫毛沾着雨水,苍白的小脸白的近乎透明,薄薄的嘴唇还沾染着她方才喂药留下的一丝水痕。
她,她看上去这么乖巧,很听话的样子。
她……下去手。
明知她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明知她一直都在利用她,明知她从未对她有过哪怕丁点情意,她还是……下不去手。
就是知道下不去手,她才专门下了毒的。
她刚刚为什么要喂她解药?
为什么?!
她好像,当时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就……喂下去了。
她不该这样,她该毒死她的!
她该……
身下的人突然颤了颤长睫,缓缓张开了眼。
所有几乎要炸裂的情绪,陡然停住,顾凌洛迷蒙地望着她,缓缓勾起一丝笑容。
一直手虚弱的自被中探出,抚上她的脸。
“幸好……你还活着……”
轰!
月娘的脑子瞬间炸开了!
天崩地裂!
她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引诱她!
用这样美好的笑,用这样美好的句子,用这样美好的眼神……欺!骗!她!
她不会再上当了!绝对不会!!!
月娘猛地掐住顾凌洛的脖子,也不管她还在她怀中,狠狠将她按在地上。
空洞的桃花眼带着嗜血的微笑,斜勾的唇角诡异骇人。
“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我恨你!我要杀了你!我恨你!!!”
……
顾凌洛猛地张开眼,刹那间出了满身冷汗。
千重域,极昼极夜交替转换,只有太虚始终极夜,太幻始终极昼。
顾凌洛悬浮玉扣旁,置于永远的极昼之中,耳旁仿佛还残留着月娘声嘶力竭的嘶喊。
她不会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