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鸢听得不甚明白,把手中的狼毫笔搁置在砚台上:“我要考什么?”
“你不是想去上学吗?”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程昀显摆够了,故作高深够了,指着《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严肃道:“上学就需要考试,我说得都是考点难点,先把这段背熟,你最好记一下笔记。”
苏鸢认得大部分的字,但组合在一起成为一句话理解起来有些难度,就像大部分高中生之于文言文,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好像都又不懂。
覃朝没有标点符号,她对逗号、句号、问号等标点符号不甚了解,只勉强知道是断句之意,以至于读课文读的磕磕巴巴颇有程昀当年之风。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
程昀听着苏鸢重复着他当年的轨迹不知为什么生出一种心满意足之感,背书考试的必要流程很适合世世代代传下去,温故而知新,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受虐。
和程昀这种学渣相比,苏鸢绝对算得上传统意义上的学霸,他教的颠三倒四自己都没有搞明白,绕来绕去快把自己绕进去了,苏鸢却听懂了。
她淡淡道:“遣词造句未见璧坐玑驰之处,何至于成为名篇佳作?”
古代写诗填词,讲究格律,借物抒情,托物言志,引经据典,把文字的精妙发挥到了极致,现代白话文对他们而言一旦稍作了解就像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在看懵懂无知的小学生写作文,简单的近乎白痴。
可鲁迅先生的文章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他写得就是对的,明明是病句也能从中引申出无数含义。
“没有为什么,就这样要求的。”他其实也不知道。 苏鸢背《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用了大半个小时, 转到《孔乙己》只默读了一遍就达到了全文背诵的水平,没有任何声调起伏,没有任何增添遗漏错误。没办法, 人和人之间是没有可比性的。
“鲁迅先生的文章还不好?说明你的水平不够高。”
苏鸢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看山是山, 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 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 看水还是水。受教了。”
什么山啊水的,程昀没有听明白, 把火红色毛衣的袖子撸下来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真没意思。”
窗外的雪还没有化,错落的腊梅之间隐约可见随风摇曳的大红灯笼,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院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味。
苏鸢缓缓走到程昀身旁对着他委身一礼:“公子,谢谢你。”
程昀眼睛微眯戒备道:“谢师礼?你也太敷衍了。”
苏鸢苦笑:“不是,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过年了,很开心。”
程昀牵过她的手, 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蹲跪在地上哑声道:“你如果愿意,以后都陪我一起过年好不好?”
他的手很温暖,她由着他握着她的手, 静静望着他点了点头。程昀就像一道光, 照进暗无天日的深渊,让她看到了久违的光明。
这是程家难得团圆的一个春节,苏鸢陪着老爷子下了一下午的围棋,输的恰到好处, 把老爷子哄得身心舒畅。
江致周想, 比起程昀带个矫揉造作的小网红回家他更容易接受苏鸢的身份,心里十分庆幸在找老婆这件事上一向不靠谱的程昀总算靠谱了一回。
客厅里热热闹闹那么多人, 江致周总能精确无误的把程昀从人群里揪出来,边下棋边语重心长的给他上政治思想教育。
程昀听得哈欠连连,苏鸢悄悄在桌子下面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他睁开一只眼睛瞥了她一眼,她把翡翠小碟中的雪花酥推过去一点:“很甜。”
程昀张口啊了一声,被江正恩用香蕉敲了个正着:“你多大了,还让别人喂,自己吃。”
苏鸢抿唇笑笑,趁着江正恩低头研究棋谱的工夫,摊开他的掌心把雪花酥放在他的手中,赶忙欲盖弥彰的自己又拿了一个优雅斯文的慢慢吃,像偷偷作弊的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