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着步子在小房间里转圈圈,她很着急,因为她太清楚,她等的那场雪来了。
小说中,项栾城的奶奶死在了那年的第一场雪前,为了棺椁,他把房子交出去还不够,那户人家竟然还想让他加几条鱼,为此差点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他的冷漠残暴从不是一夜长大,背后更多是血淋淋伤口下盐渍般砺人的苦痛与仇恨。
而真正出现黑化的转折点,就是今天。
外面晴光潋滟,一点看不出昨晚下过雪的痕迹,到下午路上的雪也没化多少,都知道盐可以化雪,实在没有几家富裕到洒一整个庄子。
吃了饭的董成梅带着俩女儿去项家,一路上脚印错杂,黑黝黝的土隐在白花花的雪下变得潮湿又厚重。
越走近越能看见平常空无一人的项家小屋前黑压压站了一群人,七嘴八舌讨论着。
董成梅来得迟,站在人群最外边,侧着耳朵听妇人们叽里呱啦。
宋浅猫着身子,从外围挤了进去。
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没见到项栾城,她又向其他屋走去,在北方无窗的房间里看见小木床上鼓起的小包。
他缩着身子发抖,无意识地嘴里说胡话,呓语不停。
很快大批壮汉从外面进来,带着阵阵寒气,原本屋顶就薄得漏雨,这太阳照了一上午化水,湿了不少干草。
屋子没温度得可怕。
为首的老村长咳咳嗓子以示安静,顿半响才整理好措辞开口:“这项家娃子可怜啊,十几岁就没了双亲,现在遭这样苦痛,我实在是心疼。”
一转。
“我和大伙商量一下,有人愿意领养他不,下地就能干活的娃。大家也知道我家这情况,一儿一女实在是不好再多养个人了。”
底下窸窸窣窣,不屑之声渐起。
你家条件差?
三天两头吃肉,顿顿馒头米饭换着吃,你那四岁的孙子胖得稍瘦点的妇人都抱不住了。
没有人愿意认这苦差事。
“顺带这房子也归他家。”
这下倒是有人起了心思。
破归破,毕竟是一处地,修修补补好歹能住人。
宋浅就这样看着他们明摆着把他当物品一样算计来算计去,握住的另一只悄悄有了动作。
忽然人群里不只是谁喊了一句:“赵寡妇家没人,要不就给赵寡妇吧。”
底下爆发出一阵笑声。
这里谁不知道赵寡妇啊,这盐垛庄出了名的寡妇,和半个村子的男人都有染,平白路上看见都是搔首弄姿,不要脸。
就是知道她在这里面,也不怕她怎么样,死了丈夫还没有公婆的女人,在村子里实在没什么地位。
女人们嘁嘴嘀咕,这个娃子要是给了她,以后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
角落里被点到名的赵寡妇丝毫不在乎,却盯着那个少年不放,眼珠子一骨碌,想的不知道是些什么。
寡妇一开口就点明利害:“老村长,这娃一看就是个命苦的人,不如让他认为做妈,我养他小,回头他给我养老。”
她扯着嗓子大喊,也不客气:“站在这儿的不都是看上了这房子了吗,我不要这个,回头让这娃改个赵姓,叫我一身妈就行。”
被道出心声的众人面面相觑,有个妇人率先大笑出了声。
认儿子?那寡妇?
别认成丈夫喽。
但谁都不愿意摊上这么个倒霉东西,能不能熬过这场病都不知道,要是接回去死在了自家,找谁说理去。
晦气!
被挑选的少年迷蒙睁开眼,一醒来就听到自己被认领的消息。
“我不想。”
他声音虚弱,一冒出就被淹没在这嘈杂声中。
宋浅半蹲在床前,紧握住他颤抖的右手,带着少女特有的温糯却掷地有声替他回复:“十七说,他不想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