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远看着他,良久。
左明远知道谢遗的意思,他要离开了,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否则又怎么会乞求别人的帮助?
他本该挽留的,可是竟不知道如何挽留。
谢遗的面孔是雪白的,睫毛是乌黑的。
这两种极致的颜色,纠缠在他的身上,像是什么奇异的花,以一种美的近妖的姿态缓慢盛开。
他是云上之月,是荒野的风,就这样以无可抵挡之势,撞入你的怀中,带起心湖一阵涟漪后又以无法挽回的姿态转瞬间消逝远离,一种别样的残忍。
留你一身狼狈,他却无所谓。
他看着站在谢遗身边的祁瑾年,极其突兀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谢遗,我带你走吧。”
祁瑾年目光陡变,是一种渗着血的危险的目光,像是无秩序的险境里的护食的凶兽,随时可以将觊觎者撕得粉碎。
谢遗拉住了祁瑾年,他看着左明远,慢慢地摇头,说:“不,我和祁瑾年走。”
左明远阖了一下眼睛,难过宛如无边无垠的潮水,以灭顶之势涌来,他连挣扎都做不到,便被溺毙。
“好。”他像是把这一个字,嚼碎了,咽下了,咳出血来。
谢遗说:“多谢。”
而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祁瑾年握着谢遗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左明远亦觉得无力,说不出什么话来;谢衣也不知道说什么。
到底是谢遗先开口,对祁瑾年:“我们回去吧。”
两人转身离开。祁瑾年拉开了车门,等谢遗坐上了车,才关上车门,转到另一侧自己上车。
左明远看着,心下百味陈杂。
很难想象之前阴郁而有些骄纵的祁瑾年会主动去帮人开车门,甚至带着讨好意味地抬手虚虚挡着车顶,防止谢遗撞上。
谢遗坐进了车里,又像是想起什么般,忍不住抬眸去看了一眼站在校门口的左明远。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左明远的头发像是一直都没有剪过,已经过了肩膀,垂到了胸口。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偏过了头去,不再看了。
谢衣站在校门前,看着那辆车子越开越远,最终消失在视野之中,心下一阵空茫。
她只觉得眼睛生出些灼烧一般的疼痛感,不堪忍受地一阖,滚烫的液体就从下眼睑满溢而出,顺着脸颊淌了下去。
她意识到自己在哭。
可是,为什么要哭呢?
哥哥只是去治伤了。
她怎么也止不住眼泪。
……
冬雪落下的时候,谢遗的身体已经显出怪异的臃肿之态了。
男子之身诞育生命本就是不合理的,他在孕期的反应竟然比寻常的妇女还要大上许多。
祁瑾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整个祁家竟然没有人对谢遗奇异的体型显露出什么怪异的神色,反而愈发恭敬。
姜医生也常来。
她看向谢遗隆起肚腹时,的神色是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
谢遗问:“你知道这是什么?”
姜医生看了他一眼,目光灼热地让谢遗不适:“这是神。”
谢遗摇了摇头,说:“他不是。”
也许是祁瑾年叮嘱过,姜医生虽然不认可他的话,却没有反驳他,只是悻悻地离开了。
因为身体笨重,谢遗每日已经不常活动了,不是坐在垫满了柔软褥子的椅子里,就是靠在床上。闲暇时,他抚摸着自己的肚腹,计算着自己还需要多久就可以离开。
祁瑾年有时候会凑过来,将脑袋贴在他的肚腹上听里面的声音。谢遗知道里面是没有声音的,可是架不住对方想要成为人父的迫切心情。
离开是在初夏。
那时候池子里睡莲还没有生长,院子里的琼花树绿意盎然,并没有记忆中开得繁盛至妖冶的白色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