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长宁死盯着折子,胸口起伏毫不退让道,“等出了这道门,皇兄想怎么罚都行,可是现在,我想要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长宁。”皇上不忍,“有时候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可我想知道。”长宁决绝道。
皇上深叹一口气,终是松了手。长宁未必毫无所觉,只是他们都在逼着她自欺欺人罢了。长宁才是最清醒,最坚定,最仁厚的人。
可是,命运从不会厚待每一个人。
长宁手指微微颤抖,她缓缓地打开折子,却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叫道,“秦深。”
“阿深。”坐在秦深榻前的秦将军身形晃了晃,沉沉地叫了秦深一声,却是用着他幼时亲昵的称呼唤他。
秦深挣扎着睁开又干又涩的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他褪去了声音里的温柔的眷恋,恭敬地叫了一声父亲。
父子俩之间一坐一卧,气氛却不见温馨,两人相顾无言,沉默半饷,终是秦深先开了口,“父亲找我可有要事?”
秦将军手里拿着一封家书,信上是秦夫人娟秀的字迹,家书底下却垫着一份文书。
秦将军珍惜地把家书上每一个褶皱都展平整,细细地压在手下。他沉默不语的时候气势骇人,可是看着家书的模样却温柔得不似杀伐决断的将军。
就算是杀伐决绝的将军,内心也住着一个俊秀的人啊。可是秦深的人呢?
他长叹了一口气,一直挺拔的脊背佝偻着,瞬间便老去了十岁。不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将士,而是如同天下所有的父亲一般,会忧心,也会心疼。
他看着秦深消瘦下去的脸颊和无神的双眼,心下不忍,但还是要逼着他面对。他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秦深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却没接那封温柔的家书,而是把底下的文书抽了出来。
远隔千里之外,秦深和长宁同时打开了写着同样东西的文书。
命运从不厚待每人,悬在他们头上的刀,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秦深平静地看完合上,交还给秦将军。他面容沉静,眼神清明,父子俩相对而坐,此时竟是如出一辙的刚毅冷硬。
秦深低下头,呕出了一口血。
***
长宁冷静地看完,合上文书,规规矩矩地放回原处,压在了另一封折子下。
“此事皇兄打算如何处置?”她沉着地开口问。
皇上看着她的眼神心疼极了,他握着长宁冰凉到止不住颤抖的手,放轻了声音安慰她,“别怕,我不会送你离开大郢的。”
长宁惨然一笑,“大郢长公主长宁,年十八,姿态华贵,性温婉,敏好学,博学广记,谦和。我朝尊主言,蛮夷苦寒,不得教化,祈求大郢施仁善,寓教愚民,今以千裘千骑食万石为脩,万望垂怜。”
“他们这是在逼我们呢,”长宁喃喃道,“他们这是在逼我们。”
“大郢长公主长宁,”皇上重复了一遍,又叫她,“长宁,”突然一顿,笑了,“长宁啊长宁,世人这样叫了你这许多年,你便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他说道,“顾家的子孙计入族谱的名字,可从来都不是封号啊。”
“顾珞阳,”皇上正色叫她,“难道你只记得自己的封号,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吗?大郢第七朝,仁帝第十七女顾珞阳,封号长宁。”
“大郢可以有很多个长公主,也可以有很多个长宁,可是只会有一个顾珞阳,她是朕的亲妹妹,是大郢最善良,最美丽,最聪慧的姑娘。”
“大郢不是只有你一个公主的,”皇上柔声道,眼神温暖地看着长宁,“一个封号而已,赏给谁都行。正好静和公主尚未婚配,她的爵位也该提提了。”
“朕留了她这么多年,放任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飞扬跋扈目无法纪,纵容她为所欲为,现在,也该是她回报大郢,回报朕的时候了。”
“珞阳,别怕。”皇上安慰她,“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