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琇问:“江南的雨黏糊糊的,淋上了不舒服,那我们今天留宿何方?”
李青莲揽过明琇肩膀,跳上一片荷叶,足尖轻点,翩翩然,御气飞天,竟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蓑翁手中的桨“啪”得掉在水上,他望向那一抹白衣,揉了揉眼睛,惊呼:仙人啊!
等到了岸边,李青莲才道:“前面再走三里,就是符离宗的地界。你到家了,我也该和你分开了。”
“为何?”晓得他来去如风,明琇怕她一眨眼李青莲就走了,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一个外男,怎么能单独和你去符离宗。”李青莲唇角清扬,敞朗笑道,“我从未来过江南,很是好奇,正好在千翠坞游玩几天。等你办完了事,就去当地最好的酒垆找我,必能找到。”
“李青莲,你等下。”明琇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跑走了。她头上以一条粉色发带束发,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装饰,跑动起来,那根粉色的丝带就像一只一直追随、徘徊在她发间的蝴蝶。过了一会儿,明琇又呼哧呼哧地跑了回来,喘着气将一把油纸伞塞到了李青莲手中。
“拿着,别淋湿了。走啦,下回见!”明琇笑着向他挥挥手,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发现李青莲还没走,又忍不住说道:“这一路谢谢你啦!下回见面,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李青莲略显局促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撑开那把纸伞,匆匆走开了。
明琇淡淡一笑:还没下雨呢。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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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
明琇一来到许家,许家家主就命她跪在了祠堂外的院子里。
夏日里的空气湿润而闷热,蚊虫围着人打转。许氏夫妇遣走了一干侍女、护卫。院子里显得空荡荡的,祠堂内的青烟隐约飘到了院子里。
排位下烧不完的香烟氤氲,恰似绵延不绝的家族和传统。
明琇先是向着许家祠堂磕了三个响头,又是被挨了一顿训斥,总算有机会说活。眼前这个长须长眉、刚正不阿的男人是许柔止的父亲,而这个端庄柔婉的女子时她的母亲——这个世界上与许柔止最亲的两个人。明琇固然可以无视原身的遭遇,但若她不为柔止伸冤、若她没有将事实告诉柔止最亲的亲人,便等于将柔止的存在彻底泯灭。明琇也将一辈子良心不安。
所以,她必须阐明真相。
许家主问:“逆女,你还回来做什么?”
明琇道:“父亲,我这次回来,是想要为女儿自己伸冤。”
许家主皱眉:“你为那尉迟氏夜奔,被逐出家门,难道还觉得自己冤枉?”
明琇定定道:“女儿不为这件事。女儿所受的冤屈,是……是被九阙仙主朱无咎强.奸之冤屈!”
话音刚落,许家主就瞪圆了双眼,胡子都吹了起来,大骂:“不知羞耻!”紧接着,就是一巴掌甩在明琇脸上。
这一刹那,明琇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好一会儿。
那一个巴掌甩在右脸上,她的右脸还在隐隐作痛。
脸上的疼痛似乎证明,并不是她听错了。顿时,五雷轰顶。
明琇仍然难以置信:一个父亲在听到女儿说自己被歹人强.奸后,竟然说她不知羞耻? 明琇咬牙,又重复了一遍:
“父亲, 您是否没听清?请容许我再重复一遍, 您的女儿许柔止被仙首朱无咎给……”
“跪下!”
许家主一声呵斥。明琇的眼泪随即夺眶而出——继承了许柔止记忆的她被一种遭受背叛后, 失望、愤怒交杂的感情吞噬。
“我许家世代清流,竟养出你这么个不知羞的东西!女儿家满口污言碎语,成何体统!”许家主的眉角青筋暴起,许夫人则在一旁恭顺地帮他拍背顺气。
不知羞,又是不知羞, 她做错了什么、又到底为何需要羞耻?她的瞳孔蓦然方大,眸中的光亮却一点点湮灭。
原本,明琇对许柔止固然怜悯,却也在心中怪她不该如此懦弱, 将贞操看得太过重要, 此时此刻, 明琇才发现她一直都误解了许柔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