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英却没见过这样脏兮兮的戚善。
发冠松散,白袍染了泥水,完全没了平时的浊世贵公子的模样。
倒像是一只落汤鸡。
这念头飘过后,在这危机四伏杀机遍布的时刻,瑞英竟突然有些想笑。
这马来得太快,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
杨瑞英抬头,就见到戚善已经逼近,朝他伸出手,声音喑哑。
她说:“瑞英,握住我的手!”
那手是握笔的手,是执扇的手。
此刻伸出,手掌摊开,手指细长,在这黑夜中白得扎眼。衣袖上扯,露出的手腕也细弱不堪,这世间最文弱的书生的手腕向来不过如此。
杨瑞英笑,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下一刻,他已顺着她手掌传来的大力,一跃而上,翻到了马背上。
“驾——”
戚善攥紧缰绳,马鞭重重落下,下一刻带着杨瑞英一骑绝尘而去。
周围的黑衣蒙面人这才反应过来。
领头人皱眉,神色严肃,低声:“追!”
于是一行人便顺着戚善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而这边,戚善带着杨瑞英逃得也并不顺利。
她身下这匹白马已经载着戚善冒雨前行一晚上,本就劳累交加,此刻又多了个分量不轻的杨瑞英,跑的速度就不由慢了下来。
雪上加霜的是,刚才她来的时候虽然小心避让,到底是让这白马踩到了一些铁钉——这马现在已经有些无法控制了。
戚善虽然竭力控制,还是和杨瑞英一起被甩了下来,两人齐齐滚下山坡。
杨瑞英本来身上就有伤,在这一通翻滚后,更是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摔碎了。
幸好戚善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更是舍身充当了人肉垫子,否则他只怕能当场摔晕过去。
听着身下戚善的闷哼,瑞英勉强让自己睁开眼睛。他有些虚弱地笑了笑:“阿善,今日见你,我很高兴——”
下一刻,这笑意便僵在了嘴角。
他趴在戚善身上,感受着这不同于男子的柔软曲线,瞪大了眼。
脑袋原本还有些晕乎乎,此刻已是不能更清醒。
原来她竟是、原来她竟是——
可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在这一瞬间,杨瑞英疑心自己只是在做一场梦。
可这雨水,这泥地,还有身下人身上传来的温热,无一不让这梦境显得过于真实了。
杨瑞英好歹是一个八尺男儿,又多年锻炼,练就了一身的腱子肉,此刻被他压在身下,戚善只觉得浑身一痛。
她耳聪目明,这时已经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隐隐的人声和脚步声。
戚善没有注意到瑞英的沉默,眼见远远的有火光接近,她急促:“瑞英,我们换衣服——”
京都,夜色渐黑。
魏洵坐在窗前,想到了之前暗卫报告的话。
戚善请了半日假,和魏澹一起去送了杨瑞英,送完人后,她也没有和魏澹出去,反而独自一人回了翰林院。
他煮了一壶碧螺春,然后倒了两杯。
习惯性地把其中一杯放在了对面。
窗外雨声淅沥,水珠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寂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戚善……欺善……”
魏洵咀嚼着这两字,有一种奇怪的心情在胸口酝酿发酵。
把这名字翻来覆去念了几回,他低低地笑:“可惜就没蛮横过。”
手指摩挲茶杯。
想起她小时候胖嘟嘟、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你要吃糕点吗”的样子,画面一转,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一日她摘了桃花递给他,说自己精怪成人,要带他走。
带他走?
这尘世哪能这么轻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