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他已经对不起谢扶。从被陆玦带到金陵那一刻,就已经对他不起。陆玦说,这不是他的错,可是,就如他兄长心里深深埋着一份永远不会愈合的自责一般,他又怎能自私地躲进那一句“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可这份错,怕是永远都弥补不了了……
烛火猛地晃了下,帐帘从外被掀开。陆玦身着战甲进了帐,周身带了北境凛冽的寒气,眸子却清亮如洗。他对上谢乔的眼睛,眸子便下意识弯起来,里头似冰消雪融,散着点点星光。
陆玦解了披风挂在一边,又解了护腕,却并未卸甲。谢乔看着一顿,却并未问什么,只是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根本不必问,这几日,陆玦已经在布置了,有时候忙得深夜才回来,回来也不卸甲,只是休息几刻便又走了,若他没猜错,那场大战,就在这几日了。
陆玦在他身旁坐下,又接过茶喝几口,谢乔看向他一笑:“今日你回来得比往常早。”
陆玦根骨分明的手里还捏着茶杯,此时一挑眉:“嗯?你不喜我早点回来么?” 袅袅茶香和热气里,他面似白璧,漆黑的瞳仁显得愈发清亮,眉头扬着,是一副不能再标准的少年意气的样子。
谢乔低低笑出声,他手臂倚在案上,以手撑额,歪着头看向他,似是感叹又似是戏谑地道:“寒冬凛冽,长夜难眠,大将军,我可是恨不得日日与你——”顿了顿,慢悠悠吐出几个字:“芙蓉帐暖、鱼水相欢、胶漆相投。”
“咳”
陆玦此时刚喝了口茶,闻此言时尽管咽了茶,还是忍不住被呛得咳了声,谢乔抽了他手里的茶杯放到案上,倾身抱住他,对方铁甲上的凉意穿透谢乔的衣襟,他雪白的脖颈却那样温暖,谢乔微微一歪头,便能看到他红玉似的耳垂和脖颈上浅清色的血管。
他忍不住啄了下那诱人的耳垂,陆玦身子便微微动了动,却还是伸手掌住他的后脑,以撑住他的身体。谢乔一笑,全然卸了力让自己倒在对方怀里,他道:“什么时候?”
陆玦一怔,终是轻笑一声,道:“三日后凌晨会有大雾。”他这几日一直在请当地经验丰富的老人夜观星象以预测之后几日天气,终于预测到,三日之后清晨,便有大雾。
谢乔将人抱得更紧些,又问道:“你准备如何做?”
陆玦自然感觉到谢乔的动作,他一笑,宠溺地拍拍谢乔的后脑,道:“这两日我们的一半人马已经带够水和干粮从那条小路往回方谷去了。”回方谷,便是辽郡外那道最适合设伏的山谷。冀州城里一半人马在此处设伏,另一半,自然留守冀州,以防出什么意外北凉趁机攻打冀州。
“你呢?”谢乔问道。
“三日后清晨,我带兵出城,解决掉城外小股北凉兵,之后佯攻辽郡。”陆玦道。
北凉那位大将军是个聪明人,他们拖了一月有余都只派小股人马叫阵骚扰却不攻城,就是知道他们大盛意在雁关六郡,他们在等着大盛的兵马主动出击攻取辽郡。只要将大盛大半人马引出消灭,冀州便会容易攻取得多。
这次他出其不意佯攻辽郡之后佯败溃逃,北凉哪怕不会派出所有兵马追击,也会至少派出一半,只要将这些北凉兵引入回方谷歼灭,辽郡便会容易攻取许多。
谢乔微微皱了皱眉,他知道陆玦想做什么,可现在北凉的大将军是谢扶,谢扶并不像北凉那些将军士兵,对陆玦执念这般深。他看向陆玦,道:“你如何保证他们一定会派出主力去追你?”依他对谢扶的了解,若非确认陆玦真的带了主力,又真的失败溃逃,他绝不会派主力贸然追击。
陆玦退开些距离,看向谢乔,道:“乔儿,一军之首,要对所有将士的生命负责,打仗时自然要知己知彼。我已派人打听清楚,北凉情况特殊,丹漆手里虽有兵权,他的副将却是他的掣肘,在军中威望甚高。”顿了下,他道:“那个姓乌的,做梦都想要我的命和冀州,哪怕丹漆阻止,那人也定会带主力出城追击。”那人并非有勇无谋,谋却总是慢半拍,极易感情用事,想来就是因为这样,北凉王才会将丹漆那般用智的人压在那人头上,丹漆和那个姓乌的,相互掣肘,也互补弱点。这次他恰好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相互掣肘和那个姓乌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