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谬赞,是儿臣虚长了这多岁月。”萧寅初滴水不漏答着。
蒋皇后笑着下了最后一笔,叫宫人举起墨宝,上好的洒金香纸上书一字‘囍’。
“前日初雪宴,你没等宴开就走了,”蒋皇后将话题转移到这上面:“我们初儿长这么大都没能结一个手帕交,她们与你年纪都相仿,要是有心性合适的,相处一二也未不可。”
德福说‘料子’有京中的、鲁南的、江北的,可是鲁南和江北又不产布料。
蒋皇后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是‘囍’,又是年纪相仿,暗示得非常明显了。
萧寅初递了个话头:“那母后觉得,哪家小姐合适?”
蒋皇后吩咐喜春送上一个大册子:“初儿要是喜欢,叫她们进宫来给你瞧瞧。”
册子中是各家小姐的画像,右上角用簪花小楷注着家世、年纪、秉性、生平。萧寅初虽不喜蒋皇后这做一件事非得绕一大圈的性子,却也觉得新奇有趣,翻了几页。
果真,个个家世斐然,环肥燕瘦。
入选的女子共一十六名,蒋皇后殷切问:“初儿觉得如何?”
又不是真为她选朋友,这一问实在多余,萧寅初一页页翻着,一点都不着急:“母后,你等儿臣好好翻翻。”
又过这页,画中的女子一身月白流云裙,正在月下抚筝。她的头上簪一只玉雕月下美人花,天然去雕饰。
本朝女子多爱俏,牡丹、海棠、寿菊都能做簪花,用月下美人样式的簪子却是罕见。
右上角簪花小楷清楚写着:蒋云染。
“这是你蒋家表妹。”蒋皇后的口气不复热络,倒显得有些小心:“如今住在厉大人府上。”
蒋皇后的母家式微,其家中堂姐妹是当朝左相厉峙的夫人,也就是厉尚廉的母亲。而这蒋云染既然叫厉夫人一句‘姑母’,当然也得叫皇后一句‘姑母’。
萧寅初合上册子:“儿臣挑花了眼,任凭母后做主。”
蒋皇后原想将侄女配给太子,不料萧章并不喜欢蒋云染,襄王无情,神女心系表哥也无意,俩人前世也就没再发展什么。
重来一世蒋皇后依旧起了这心,刚好她也想会会蒋云染,顺水推舟应了。
“好,好好!”蒋皇后满意了:“那三日后叫她们进宫来,给我们初儿瞧瞧。”
三日后是个雪后晴天。
花镜为萧寅初梳理着长发,赞道:“公主的头发真的极美,又软又黑。”
萧寅初调胭脂的手一抖,羊毫细笔把手背划出长长一撇嫣红色,想起当年秦狰执着她一缕长发,轻斥她头发细软,脾气却这般硬。
思及此,萧寅初不禁暗骂自己太闲,花镜一句无心的话,怎的能联想到毫不相干的人头上?
羊毫笔不自觉地用力戳弄着瓷盒里的胭脂。
几个宫女捧着妆匣站成一排,每匣都盛着价值不菲的钗环玉佩。花镜依公主平日的喜好挑了一支竹骨簪,萧寅初止住她的手:“等等。”
“公主不喜欢吗?那奴婢重挑。”
碧玉刻成竹骨模样,每个竹节都栩栩如生,竹高洁素雅,萧寅初平日最爱它,今日要见那些莺莺燕燕,忽然就不想这么素净了。
素手执起细笔,蘸着调和好的胭脂在额上下了第一笔,萧寅初前世饱读诗书,尤善丹青。
笔落,一朵小小的兰花跃然额上。
花镜‘啊’惊叹了一声,挥手招来最旁那个的宫女,从她怀中妆匣挑了一只细长的兰花簪,将它斜簪在公主头上。
蒋皇后和闻喜公主都还没到,中宫里已经站满了莺莺燕燕。
一十六位小姐被宫人引进偏殿,宦官德福给每人发了一块香木做的牌子,有朱、青、粉、蓝四色,依色将十六人分为四组。
祝含玉拿到了蓝头牌,环视一圈,发现与她同组的有国子祭酒赵家小姐、通议大夫林家小姐,以及……坐在窗边,一个身穿月色衣裙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