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荒唐成性的小儿子若能改头换面,展露才干,他也不至于这般无奈。
“那我哥也太可怜了……”萧明暄本能要给他哥抱不平,皇帝却摇了摇头,挥手让他退下。
一个总让人觉得可怜的储君,如何承担治国理政之责?权柄交到萧明玥手中,他真能握住吗?这些年顺妃一系孜孜不倦地为太子造势,所图的,可不仅仅是从龙之功吧?
废黜太子,他确实不忍不舍,可是真让这样一个软弱的孩子登上皇位,这究竟是爱他还是害他?
他心中烦乱,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咳。
萧明暄一出帐殿就吩咐下去,对太子的营帐重兵把守,非至亲不得擅入,送去的衣裳饮食都要一一验过,身边服侍的仍是东宫旧人,谁也不许横加刁难。
既是看管,也是保护,年轻的端王爷对他这个兄长表现出说一不二的霸道,竟隐隐有力压太子一头的架势。
宸妃皱着眉灌了几碗苦药汤,一听这事就来了精神,将儿子叫到帐中,悄声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千万不要错失了。”
“什么机会?”萧明暄坐也坐不住,一门心思要往外跑,宸妃瞪他一眼,嗔道:“以为你稳重些了,怎么还是这般毛躁?先前是谁说要让他众叛亲离生不如死的?”
“啊?”萧明暄一脸鸭子听雷的呆相,经宸妃提醒才想起去年冬天他被他哥陷害挨了一顿鞭子,当时确实产生了让他哥从云端跌落尘埃里的念头。
“这才不到一年,你就忘光了?”宸妃猛戳他的额头,语气恨铁不成钢,“你父皇一直对他不太满意,这次甭管他冤不冤,只要你展露头角让你父皇看到,他萧明玥的太子之位还能这么稳当?”
萧明暄哑然失笑,想想当初与此时截然相反的心境,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废立之事,母亲不可妄议。”他制止了宸妃的言辞,正色道:“一切全凭父皇做主,我只要尽力尽责即可。”
“哎哟我的傻儿子。”宸妃气得跺脚,“你倒是个坦荡君子,焉知那边不生猜忌呢?”
萧明暄眸色渐深,觉得母亲说得也有道理,太子虽对他赤诚,却是个耳根子软的,向来对顺妃言听计从,而顺妃和她的娘家兄弟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匆匆告别宸妃,出去又下了一道指令:太子营帐,顺妃及其宫中诸人一律不得进。
看在旁人眼中,太子是彻底被孤立起来了,幸好太子妃身份超然,还能入帐抚慰一番。
萧明玥突遭变故,整个人都懵了,精神恍惚,只是不言不语地坐着,端进来的饭食放凉了也没动筷。
夏云泽把筷子硬塞到他手里,说:“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吃饭。”
萧明玥像从噩梦中突然惊醒的孩童,一脸惶然地抬头看他,小声说:“不是我。”
“我知道。”夏云泽拍拍他的肩膀,“先吃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太子低下头去一阵狼吞虎咽,嚼也不嚼就梗着脖子往下吞,机械地填饱肚子,又被他盯着灌了一碗参汤,这才放下碗筷,睁着一双明澈如水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不是我。”萧明玥再度强调,委屈又伤感,夏云泽郑重地点头,安抚道:“慎之也相信不是你,你且安心,我们定然会调查清楚,还你清白。”
谋逆弑君的罪名要是坐实了,别说太子性命不保,顺妃一族都要被诛连,萧明玥声望甚高,他弟又摆明立场不与他争,只要自己不作死,这九五之位指日可待,他疯了才会谋权篡位。
何况就算要弑君,之前侍疾的时候有多少机会动手,至于派个刺客还带着书信前去演一出自投罗网的烂戏?
“还有,慎之派重兵把守,是怕有人借机害你。”他还得给小叔子说句话,免得兄弟离心,“你们兄弟背后都站着不少居心叵测之人,若是趁机作乱,只怕会闹得不可收拾。”
说白了,他怕萧明玥会在待审期间“被自杀”,那才真是死无对证。
萧明玥点点头,心下稍安,到了这种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境地,还有兄弟妻子为他奔走,何尝不是人生至幸?
“他已派人急召太傅前来,你们多年师徒,他必能辨识那封信非你所出。”夏云泽又送太子一颗定心丸,没想到太子不但没觉得松快,反而神情更加凝重,迟疑了许久,小声问:“云泽,你说……父皇真的认不出我的笔迹吗?”
这个念头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他心中扎根生长,野草一般铲尽还生,让他既痛恨自己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猜测,又自虐般试图说服自己别再心存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