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_作者:落日蔷薇(218)

2020-02-29 落日蔷薇

    拜过菩萨,添了香油,买了把香烛纸品,她又往庵后一间小小的禅室去。

    禅室昏暗,檀香浮动,烛光随着门缝的风摇得满室乱影,供桌上摆满牌位,叫人心添畏惧。这里供奉的,都是夭折的人——未出嫁便亡故的姑娘,没有婆家可棲,也不为娘家所容。

    比如她。

    桌上的牌位都很陈旧,夭折的人,是不会有人来拜祭的。她找到自己的牌位,有些诧异,牌位还新,朱漆似乎年年都有人重描,上头的字还清晰。

    陶善行不免诧异,死去三年,又被亲族不齿,谁会来拜祭她?

    正胡思乱想,她忽闻门外几声脚步响起,有软糯的女音传来:“多谢师太,我自己进去便可。”

    门“咿呀”打开,光影里走进温柔清丽的女人。陶善行瞬间恍惚,想不到自己竟在这里遇见她。

    来人着厚实的家常袄裙,颜色花纹都很素净,身上钗环甚少,只发间一只玉簪玉色碧青,种水极佳。岁月厚爱她,近十年的光阴并没留给她太多痕迹,她只比陶善行记忆中的人丰腴些许,面色红润,神情间是有着为□□为人母才有的安详,恬静得一如她发间那枚玉簪。

    见到禅室内有人,来人有些惊讶,很快便化作唇边一缕浅笑,只冲陶善行颌首招呼后便径直到香案前,见着秦雅的牌位被人取出,案上又放着香烛,她才更加诧异地回首望向陶善行。

    陶善行听到她软糯的声音响起:“这位娘子也是来祭拜我妹妹的?”

    “昔年我母亲上京之时,曾得秦雅姑娘施恩照拂,一直感念于心,只是苦于路途遥远,往后数年再无缘一见。今日我进京访友,受母亲所托,特来拜祭。”陶善行冲她福了福身,笑得一团和气,又惋惜道,“年纪轻轻竟就夭亡,可怜。”

    “原来如此。”对方点点头,似乎陷入回忆,“她确是可惜,但并不可怜。”

    陶善行微诧,却听对方续道:“她那人啊,从来不要别人的怜悯,虽然可恨,却又比任何人都刚烈骄傲,她不会希望听到别人可怜她的。”

    陶善行怔了怔,继而笑起。

    是啊,那个叫秦雅的姑娘,在十六岁那年,为着一个得不到的男人,一段痴心错付的旧梦,和自己的两个姐姐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却在南华寺诸佛与整个大安权贵面前,剜心剔骨将一切和盘托出,最后扯下密实的雪帽,露出剃得锃亮的头,舍家削发,从此青灯古佛,不念红尘。

    她说她以后半生幸福为证,为她做的事赎清罪孽,求一个心安理得,修一个来世。

    那样的掷地有声。

    这便是她,十六岁的她,还活成秦雅的她。

    她不会愿意听到别人对自己说一声,可怜。

    不想活到死,最了解自己的,却是生前最嫉恨的人。

    就像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面对自己的牌位一样,她也想不到,这三年来年年前来祭拜自己的,是那个本该恨透她的姐姐。

    镇远侯夫人,秦婠。

    ————

    山上比山下冷了许多,呵口气都冒着白雾。穆溪白在庵门外等陶善行等得有些焦灼,却又不敢走开,怕她出来看不到自己要着急。

    不过就是进去祭拜自己,哪要这么长时间?

    穆溪白这厢正犯嘀咕,那边小路上却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

    “侯爷,夫人进南华庵已经有些时辰了,要不让属下过去问问?”

    “也好,你去问问吧。”悦耳的声音响起,听来如沉琴一般。

    穆溪白闻声而望,瞧见此人,便是他素来自负容貌,眼下也不禁要赞一声好——来人身着鹤氅,有兰芝玉树之姿,面若冠玉,举手投足之间净是说不出的高华气度。

    那人也瞧见穆溪白,目露几分思忖,忽然开口:“穆公子?”

    “阁下认得我?”穆溪白神情微凛,冲那人抱了抱拳,忽然也想到什么,“你是……内阁首辅,沈侯爷?”

    除了美名在外的镇远候沈浩初,穆溪白可想不出还有谁能与眼前之人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