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湘哑声道:“虽然四个人都中了毒,可唯独那临安漕帮的戚帮主没有死,据说只是受了重伤,现在日夜躺在床上。容湘儿说句不礼貌的话,连爹爹在内的四位人物,都曾被推举为江南盟主的候选,如今其中三个人都死了,只他戚帮主一个人还活着,等他哪天康复了,那这盟主之位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吗?”
宝灵子鼓起肉乎乎的脸道:“为师与戚帮主也是相识了几十年的莫逆之交。这戚帮主本是个浪荡侠客,一直秉持着锄强扶弱、维护公道的信念在江湖上行走,从不去计较得失。他当初建立漕帮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给因河水泛滥家园被淹,流离失所的难民们一个安生立命的地方。你说这样一个大侠为了虚名去毒害他人,老夫是不肯信的。更何况听说他出事之后,为师曾经登门拜访,亲眼见他躺在床上,面色暗紫、口不能言、脉息微弱,确是身中奇毒之象。”
顾湘湘听出了宝灵子话中的维护之意,不好再做辩驳,这时小翠心直口快地插话道:“大师父错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多少江湖名士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干着鱼肉百姓的勾当。我还听闻他漕帮开始给官府上贡,已经成为朝廷的鹰犬了呢。这些年天灾频发,地方的王公贵族都自立门户,朝廷总想把江湖里德高望重的人物招安为他们所用,也许他不图这个盟主之位,图的是朝廷的封赏呢,所以毒杀武林同道,绑架我们公子,去向他的皇帝主子领赏。”
宝灵子一贯和善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生气的表情,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休得信口雌黄!”
顾湘湘连忙冲小翠道:“没规矩的丫头,还不快跪下给师父认错!”
小翠涨红着脸扑腾一声跪下,但她毕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哇的一声哭喊出来:“我才不是信口胡诌!我家公子失踪,生死下落不明,这些日子小姐一面操持老爷的丧事,一面给官府衙门、茶楼酒坊四处塞银子打听公子的消息。总算是打听出来,有人在案发当晚看到一个黑衣人裹着一个麻袋往东面城门处去了。若不是和城中守卫串通好了,那人夜间该如何出城?可等我们追查到守卫家中,早已是人去楼空。没有些权势地位之人,如何能安置得了守卫一大家子人?这人偏偏又是往东面去了,漕帮总舵所在地就是在东面的临安城!”
宝灵子沉默半晌,喃喃道:“不错,临安城就在常青山脚下,确实要从东面出城,可也不能光凭这一点线索就断言他是凶手啊!”
顾湘湘凄然道:“如今能找到的线索也只有这些了,也许是我冤枉了好人,只因着实忧心兄长的安危,才如此胡乱猜测。”说罢膝盖一软,也在小翠身边跪了下来,向宝灵子哭道:“官府向来是不理会这些江湖仇杀的,我现在能倚靠的人也只有师父了啊!”说罢扑在地上,向宝灵子连连叩首。
宝灵子叹了口气,对林菲道:“斐儿,随我去后院看看,虽然已过数日,也许还有什么线索未被发现。”
林菲本是一千一万个不想跟去凶案现场,但面对着这哭成一团的主仆,心里权衡了一秒钟之后,还是跟在了宝灵子的身后走了。
然而一进后院林菲就后悔了。院中虽然早已没有了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地上的血迹也都被清理干净了,但林菲脑子里不自觉地回想起了小翠铁青着脸绘声绘色的那些描述,他止不住地打颤,脑中突然闪回的是他唯一一次看到尸体的画面。
那已经是十年前,当两具脸上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推到她的面前时,哭得快断了气的她不顾周围大人阻碍,一把掀开了蒙面的纱布,霎时间看到了两张死不瞑目、五官扭曲、神色惊恐的脸。
他们就是林菲的父母,一齐在马路上被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活活撞死,死前的那一瞬间,心里最原始的恐惧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脸上。
当时年龄尚小的林菲尖叫了起来,那叫声在狭小的太平间里久久的回荡着,和这两具冰冷的尸体一起,成为了她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
林菲用力晃了晃脑袋,努力地从记忆里回过神来,突然发现宝灵子凭空消失了,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诺大又阴森的院子里,脚下踩着躺过尸体的地方,头顶上是明晃晃的太阳,他却觉得身上很冷,想离开这地方又害怕得双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想开口喊人但嗓子却仿佛被石头堵住了,林菲只得缩着身子缓缓地向地上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