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疏的手指动了动,想要坐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绞痛,痛得他皱起眉头,浑身没有力气,又“啪”一声摔回了地上。
长期挨饿的经验告诉江云疏这是自己饿极了,从身旁抓了一把树叶塞进嘴里,囫囵咽了下去。
就这样休息了一阵,江云疏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
两明仙仆从林中路过,江云疏认出了江家的衣纹,连忙闪身躲到树后。
那两名仙仆手中拖着一卷草席,草席里只露出一撮灰白的头发。两个仙仆找了个空位把草席放下,动手挖起坑来,一边挖坑一边闲聊。
“诶,这种鬼天气还得出来埋死人,真晦气。这老太婆也是命里该死了,都这一把年纪了,还敢得罪大少爷,这不给打死了……”
“怎么发现是她的?”
“平时就是她进了地牢打扫的,那天也就她进去了。还有啊,听说她平时就对那小杂种好,自己的晚饭还要剩两口给那小杂种吃……”
江云疏苍白的手指死死握着树干,在树后没有出一声,只有泪水一行接着一行从眼角滑落。
那两个仙仆挖好坑,将草席丢进去埋上便匆匆离去。江云疏从树后跑出来,在那掩盖尸首的新土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下。
雨水如倾盆浇头淋下,江云疏抬手抹了一把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瓢泼大雨里,眼前忽现一袭月白的长衫。
隔着重重雨帘,那一身月白的长衫在江云疏身旁半跪下来,苍白得几乎透明,微微抬起手伸向江云疏,似乎想要把江云疏扶起来,身形却一瞬虚化得无影无踪。
江云疏左手的小臂上忽然一疼,抬起左手,手臂上的梅花血印上一道银光微微闪烁,又瞬间暗淡。
这一身月白长衫早已忘却多年,此刻江云疏的脑海里,却莫名将他与另一个身影重合。
也是这样一身月白的长衫,看不清脸,腰间佩一柄折扇,把自己抱在怀里,对自己说他会回来。
江云疏的心猛然一颤。
江云疏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将自己周围的各个角落里都一寸一寸寻视过去,却再也没看见那一袭月白的长衫。
那个人抱着自己说他会回来,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恍如梦中,又恍如隔世?
江云疏揉了揉眼睛,那一袭月白的长衫再次出现在了眼前,只是雨幕重重阻挡了自己看清楚他的脸。
江云疏站在原地,谨慎地问道:“你是谁?”
那人缓缓开口,声如鸿雁掠空:“我,是你。”
江云疏的目光中满是戒备和疑惑,暗暗攥紧了拳头,呵斥道:“不要装神弄鬼,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疏,我是谁很重要么?”他笑道,“我知道你此刻,一定很无助,很难过,也很愤怒,却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了。我说的,是不是?”
江云疏的眼眶微红,却硬是把眼泪都咽了回去,答道:“不关你事。”
“不关我的事?”那人向江云疏走近一步,声音温柔如水,“你的一喜一怒,一呼一吸,一切都与我有关,都是我所在乎的。”
江云疏气息渐乱,咬牙道:“你离我远点!”
那人微笑道:“只要你一句话,我帮你去把他们都杀了。怎么样?嗯?或者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你说,我都可以为你去做。”
江云疏盯着雨中那一抹月白色,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帮我?”
“呵。”那人轻轻一笑,道,“我不是说过,你的一切,都是我在乎的。”
江云疏道:“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你现在就从我眼前消失。”
“小疏,你还要经多少事,才会明白我和你说过的话?”那人望着江云疏,柔声道,“真是令我心疼。”
江云疏只觉得十分危险,后退一步,道:“你不要再过来。”
那人一笑,从雨幕之中现出原身,道:“小疏,这些事,我已经亲眼目睹一次。那一次我帮不了你,这一次,我不会再看你受苦了。”
这一次,江云疏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一袭月白长衫,腰间斜佩一柄坠银白流苏的湘妃竹骨折扇,身似修竹临雪。半张银白假面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出一方精致的下颌,薄唇似笑非笑,一派风流俊雅。
江云疏心头猛然一跳,惊得怔在了原地,说不出半个字。
眼前人的衣着身形,与自己的记忆之中完全重合。可是他假面之下露出的那一双眼睛,那下颌与唇形……虽然他只露出半张脸,但他这半张脸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你对自己太残忍,对我也太残忍。”那人道,“我要是猜的不错,这个幻境,你早就设下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