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酒店,钟远不像往常一样黏着她,自己去阳台待着,占据了阳台上唯一一个躺椅。
温眠本来想着让他自己排解一下,但是一个小时过去了,钟远还在外面。她心里有些不忍,又担心外面冷会着凉,于是放下手机朝阳台走去。
也许她走路很轻,也许是钟远太过于专注,温眠一直走到阳台,他都没注意到。
温眠这才知道钟远今天晚上都在外面做什么。
他在画画。
他在画她。
钟远很快察觉不对劲,抬头就对上温眠的目光,下意识把iPad锁屏。
“什么时候来的?”他故作镇定问。
“来了有一会儿了。”温眠简短地回复,钟远摸不透温眠的心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我、我没有画你的脸。”
温眠当然知道,她刚刚都看到了。
她看到他画出了下午所见的枫树林,一个女孩背对着站在路中间转圈,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带起了飞扬的裙摆,漫天的枫树叶都是她的点缀。她像是林间精灵一样,安静中透着美好。
一笔一划都透着他的用心。
“不用那么紧张。”温眠干巴巴安慰他。
钟远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删掉。”
“我没有权利让你删的。”
“你有的。”他几乎不假思索,“我对你唯命是从。”
温眠顿了一下,没接他的话:“外面冷,进来画吧。”
她先回到房间里,钟远抱着iPad乖乖地跟着进来了。大概是温眠晚上态度好,钟远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会喜欢我的画吗?”
“喜欢。”但是,“就画这一次好吗?”
“为什么啊?”钟远又问了一次,他看着温眠满脸为难,自己先低下来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克制着、小心翼翼地说:“就不能给我留一点念想吗?”
不愿意去他家,不愿意拍照,不愿意画肖像画。
温眠这般潇洒,离开前甚至不愿留下任何关于自己的影响。
她不需要任何人缅怀。
“你别耽误自己好不好?”温眠蹲下来,手搭在他的腿上,“你现在还年轻,一辈子还那么长。送人离开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我知道离开是一件难受的事,但你现在离开,难受只是一时的,也许一两年后……”
“不会的。”钟远打断她,满腔爱意说不出口,只能呐呐又说了一句,“不会的。”
温眠露出一点无奈的笑意,哄人的语气继续道:“好,不会的。”但是她又忍不住跟他讲道理,“人的记忆是有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就会慢慢忘掉一些过去的事,过去的人……”
温眠说不下去了,钟远抬头,眼圈已经红了,“如果我一辈子都走不出来怎么办?你连张照片都不给我……”
话说到一半又被他艰难地咽回去,他急急改口:“我会忘的,我肯定能忘记的,你别赶我走!” 温眠并没有赶钟远走。
但关于离开与拍照的话题成为两个人不能谈起的话题。
他们的时间太少了,谁也不愿意分给争执太多的时间。
他们的旅程一路往南,走过两个城市,爬过山,看过星星;看过大海,抓过螃蟹。连日的奔波使人憔悴,温眠体力一天不如一天,常常没玩多久便觉得累了。钟远从未嫌弃她,反倒笑着安慰她,说她给了他很多背着她的机会。
钟远常常背着温眠走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行人朝他们投来目光,他们毫无所觉,一步一步朝着前方走去,他们依偎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旅程的最后一站,他们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回家。
他们同样的故乡。
温眠常常感叹造化弄人。明明身处在同一个城市,十几年却未曾见过。若说无缘,偏偏又在异国他乡相遇。
钟远每每听见只是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