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因为愤怒的呼吸而不断起伏。
本该因为愤怒而格外清醒的时候,他四肢百骸却反常地涌上来一阵又一阵的倦意,他来不及疑惑这样的反常,很快意识就变得有些朦胧,陷入浅眠的半梦半醒。
梦里走马观花地重现她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一幕又一幕。
然后是那晚那场瓢泼大雨,他昏昏沉沉在雨中往前走,雨声中隐约透出她气急败坏的喊声。
最后他被拉住了,转过身去看她。
然后他说,“是你。”
是你?
是谁?
他不自觉紧紧皱着眉,想要在梦里努力看清——
浑身湿透的狼狈女人抬起脸,神色僵硬地看向他。
明明应该是“钟余”的模样,可是他在那一刻看见的,却忽然变成了钟虞那张任何人见过以后都过目难忘的脸……
一瞬间,记忆全部被唤醒。
他记起来了。
在昏迷的前一刻,他确实,看见了她突然“变成”另一个人。
……
他疲倦松懈的神经瞬间绷紧,下一刻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时嘉白想睁眼,眼睛上却轻飘飘压着什么东西,成了睁眼的阻力。
——有人蒙住了他的眼睛。
就在他抬手要扯掉绑带时,忽然有一缕淡淡的清香靠近,细腻轻缓的女声一点点钻入他耳中——这嗓音是熟悉的,尤其是蒙上眼不能视物,只能靠听力辨别时很像他身边“两个”女人的嗓音。
熟悉到难以分辨,但他也不需要分辨。
她轻笑了一声,说:“猜一猜,我是谁?” 这句话的嗓音与语气, 既不完全属于“钟余”的轻佻与诱人,也不完全属于“钟虞”的冷静与克制。
就好像不带任何伪装, 就是原本的、属于她自己真正的嗓音。
时嘉白无法否认, 哪怕他才刚得知她欺骗了自己,但在这一刻, 他依旧忍不住因为面临揭穿真相的这一刻而兴奋。
一只手轻轻勾勒过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下颌, 最后指尖在散开的衬衣领口里轻佻地一勾。
“休息得怎么样?听总助说你工作了大半夜, 所以我在咖啡里加了点助眠的东西。看起来效果不错,时总睡得很沉,连我进来都没醒。”
“哦,对了。”她又笑了笑,指尖划过蒙着他眼的领带, “还借用了一下时总的东西。”
他喉结动了动, 没有说话。
“不愿意猜我是谁吗?”
钟虞靠坐在办公桌上,鞋尖懒洋洋地在地上轻点几下。她手撑在身后,打量靠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衬衣散乱, 黑色的西裤还算笔挺。他仰着头, 暗色的领带绕过他眼周缠在脑后,遮去一截挺直的鼻梁, 却愈发显得像是一尊精致的雕像。
她目光由上至下打量。
“啊。”她恶意地哼笑一声, “看来时总很喜欢这样嘛。”
“你到底是谁。”他终于开口。
“时总难道从来没有联想过, 或者怀疑过什么?”钟虞俯身, “现在只听声音, 或者说, 只凭感觉,你觉得我是谁?”
“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一句话显然能说明很多问题,至少证明他早已经怀疑过两个身份间可疑的地方,也怀疑过她们就是一个人。
她眯了眯眼,“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时嘉白没有回答,反而抬手去摘蒙着眼的领带,这一次钟虞没有再阻止。
领带被随手扔在一边,没等眼睛适应光线他就抬眸去看站在面前的人。
明明穿着和平时在公司里一样,也是属于“钟虞”的那张脸,但神态与气质却大相径庭,就像两个模样的她融合在了一起。
这种冲击力对他来说远胜过五年前他第一次看见那幅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猜测与直觉终于落到实处的亢奋与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