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钩上饵食若是让鱼儿轻易吃了,那还怎么钓大鱼?
在众医士饥渴不甘的目光中,厉大人心安理得将自家的医书秘籍收起,要想研究参详?请诸位在平陆多住些时日罢,此书每旬日会让下人抄录一个章节,请诸位医士验证讨论,因此书成书甚“早”,有些章节和案例不太适合当前,也望医士们能以适合当下的要求和情形来加以修订。
这修书的酬金自是从优,有些验方也可在此地百姓身上得以实践,厉大人说了,为了众医士研修方便,将在此地建一所专用建筑,名谓之“狄丘医院”。
“医”者,医治百姓;“院”者,研修之所也。
两全齐美,岂不妙哉?!
***
麦粟新苗初发之时,郑家大舅郑铸带着新任为官的外甥去拜见州郡的长官。
对于跑到外甥地盘上,就一去不复返的不省心幼弟,郑铸也只能无奈地任其而为,唉!这样能跑能躲,总比二十几年来只能躺在江南静养,让人忧心到白头的孱弱好上太多,至于姻缘,也只能随缘了。
郑家两位表兄弟随行。
一位表兄是郑大舅的嫡长子郑纪,只比厉弦长了三岁,却已为人父了,膝下一位幼女。郑纪虽是郑家嫡长,却很是腼腆,在郑大舅面前更有些拘谨木讷,时不时惹得郑铸火起。
另一位表弟却是郑大舅的庶子,叫郑纫,才十四岁,母亲据说是一位舞姬,早已过世。他长得与郑大舅颇为相似,方脸浓眉,英武非常,但在父亲面前仍是跟只鹌鹑似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恼得郑铸时常和外甥抱怨,这两个都是前生的冤家投胎,今生对着老子也没话说!
两位表兄弟厉弦前生都未有机会见过,今生既然相聚,自然也有些好奇,只是那位嫡表兄敦厚腼腆,问一句答一句,话语又老成,差了三岁,竟似差了一辈似的,很是无味。那位庶弟只要老子不在当面,倒还爽直,但厉弦自己出身嫡长,家里那一窝庶弟妹都视若无睹,对这位自也没什么心思应付,不过点头招呼而已。
挖个小铁矿的微末事宜,原本不必劳烦到刺史大人,但郑家世居临洮,又是高门豪阀,并州历任的刺史即便是看着郑阀不太顺眼的,也难免要碍上几分情面,更何况,此事还干系到厉校尉——厉相大公子。
铁矿虽不在平陆县境内,但主要用途却系在这位厉校尉身上。
厉校尉有一千正兵之选,甲胄兵刃原本应到州郡武库领用,但武库中的陈年老货,各人都是心知肚明,虫蛀鼠咬、铁锈木烂,有那完好的早就私运出关卖与蛮子了,如今能不能凑出几套完整的都是难说。
好在厉校尉虽是武职,官职又微末,但这靠山够硬,人也是识情识趣,体恤长官的为难之处,根本没向州郡伸手,只要了一纸军中器械自制自担的允令,虽有些不合规矩,但厉校尉自掏腰包抵了那些缺数,还有什么可说的?
更何况,徐刺史眼角扫过郑家奉上的礼盒,早有心腹暗自点数告之,这一百个金铤子足合五百多金,也着实算得上一份厚礼了。
看在厚礼份上,也卖郑阀和厉相一个面子,兵器什么的虽然,咳,不甚足,这个州郡再是困难,粮食总还是要让人领一些去的,总不能饿到厉校尉么。
徐刺史大手一松,只漂没三成,放了七成千兵一年的粮饷出去。下头的人自是对长官的意思心领神会,过手也只抽了一成,虽是陈粮菽黍,倒也足了六成给新任厉校尉拖回去。
出了刺史府,厉弦又跟着大舅奔波几日,辗转拜访几位相识有旧的文武官员,又拜见了郡守朱尔达,手中金银铤子流水介似地送出,换来一声声“后生可畏”“年少有为”,默契相连。
西北这一路在大舅的提携之下,背后又有厉相的身影,转了这一圈,他这小小七品武官总算在官场上打开一点小小的局面,诸位长官听到厉校尉的名号,也算隐约有个印象,不会当是什么随手可捏的蝼蚁了。
劳心劳力跑了一旬,大舅才放了厉弦回自家地盘,他家族之中事务繁多,能抽出这点时间来为外甥打点已是不易。分别之时他再三关照,有事情找舅舅!至于赖在狄丘的那个,让他早日归家,想几时娶亲便几时罢,老父都懒得理会了。
匆匆州郡一行,显而易见,街角巷尾又多了些流民乞丐,这些能混入城内的还算幸运,据说还有更多的滞留在外,城中长官严命不得放流民入城,许多逃难的百姓便不得已散入荒野群山,也不知能支撑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