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不知从何时起,两营的粮饷后勤都开始由狄丘负责,军官选拔任命也由狄丘的仲校官一言决之,朱将军成了厉大人所言的,名副其实的“吉祥物”,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在任命上盖上自家“壮威将军”的大好印章。
安成驻军三千,军纪如铁,尽着黑甲。
在逮到肥猪将军的彼日,厉大人根本没想过暗中吞并这茬,只是见不得老朱如此糟蹋兵卒,浪费劳动力,简直该天谴!
高高兴兴捉了,呃,引了友军一千回狄丘,未等到地头,各个工地坊主都已将人员瓜分殆尽,有了这一批劳动力,大伙都能稍稍喘上口气,不再如此紧迫了。
吴油灯和老姚被分开了,他脸上伤势颇重,被归入伤兵之列,老姚则因为满手握锄头握出来的茧子,被一位管事满意地挑了去,据说仍是让他种地。
身在他人屋檐下,生死捏于人手,老姚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欲言又止地望望吴油灯,还是提着裤腰被带走了。
吴油灯脸上的血已经渐渐止住,伤口虽长,所幸不太深,但铁定是破相了。
周围七八个刀盾兵懒洋洋地嘻笑着,看管他们这帮伤兵,周围伤病的兄弟们唉唉呻吟,并无人来搭理,吴油灯心里一阵阵发寒,悄悄转过身去,尽力避开刀盾兵们偶尔投来的眼光。
这些刀盾兵有多强悍狠辣,他是亲眼所见,有几个朱家私卫骑在马上欲逃,就是被这些刀盾兵劈手砍翻,肠子都花花绿绿流了一地,这些凶兵却只懊恼地直呼“亏了亏了”!
他们这些伤兵被丢在此处,无人肯要,也无人搭理,怕不是,怕不是……要尽数杀了,免得拖累?!
往日朱将军带兵“剿匪”时,嫌那被砍翻的倒霉商客麻烦,便是一刀了事。
吴油灯越想越心寒,脑袋一阵阵发懵,咬牙切齿地偷偷打望那几个刀盾兵,不知自己该不该夺刀杀出条活路来?
只是自己孤身一人,武力又不出众,对上这么多兵卒,怕是只会让自己早见阎王,哪里还有活路可逃?
“这小子,有点血性。”有位三十许的老卒忽地对上了吴油灯的眼,呲着牙花对他笑道:“老子看到你捅的那枪了,啧!捅马有屁用,敢捅人才对么!”
刀盾兵们哄笑起来,吴油灯脑海一片空白,眼珠楞怔怔地发直,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哎哟!是医护队,医护队竟亲自来了?!”
刀盾兵们忽地激动起来,手忙脚乱地喊着:
“快,快!帮老子看看,这一身利索不?”
“嗷!血,血,快帮我擦下,青叶姐姐最爱净了。”
“滚,一把岁数了还喊青叶妹子作姐姐,你要脸不?”
吴油灯一时反应不过来,如何这些兵卒忽地都变了脸?
此时天色已暗,一弯月牙都悄悄爬上了天,两辆四轮大车顶着几盏灯笼,吱呀呀地驰了过来,在伤兵们面前停了下来。
一位仙子般的女娘从车中探出身来,忧心地望了一眼伤兵们,吴油灯觉得,这一瞬,他竟是连呼吸都不会了。
那仙子的声音犹如林间清溪,语调略有些古怪,她朗声向那几个刀盾兵看守道:
“几位大哥,我是医护营的剑衣主管,啸虎营的伤兵可都在此处?烦劳诸位帮我们将重伤员搬上车罢。”
“好好好,剑衣主管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兄弟们,快动手啊!”
“嘿嘿,剑衣姐姐,这些不过是敌军,呃,那个猪将军的兵卒,如何敢劳动诸位姐姐连夜操劳?我们把人运去医护营也就是了。”
剑衣轻轻一笑,微微的灯光之下清丽难言,道:“大人说了,医者有父母心,都是大燕之人,战时彼为敌,如今既然已停战,也应如我狄丘子民一般得到医护。”
她正说着,车中又爬下十几个女娘来,叽叽喳喳地拎着厉大人令人特制的医护包,将伤兵们分分捡捡,指挥着殷勤的刀盾兵将人都弄上了车。
吴油灯晕乎乎的,被一个圆脸的小女娘惊呼着扯到车上,不由分说涂了一脸药水,又给缠了半脸麻布,裹成了个粽子脑袋,那药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涂在脸上又清凉又刺痛,虽是不太好受,吴油灯一颗心却渐渐放了下来。
看着忙碌的女娘们,他一动也不敢乱动,心中悄悄想道:“花这番力气救人,总不会再随便砍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