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耶律越微微抬眸,视线虚无,眸光空洞,“孤……哭不出来……”
“孤得了这整个天下,可孤……也失去了整个天下。”
小卓子越发心酸,王上哭不出,他小卓子替王上哭一哭,都说喜极而泣,大悲无泪,他们王上太苦了,真真儿是太苦了。
“王上还有太子,太子敦孝淳善,将来必然也是威仪天下的明君。”
“对,太子……孤……还要再撑一撑……”
耶律越小心翼翼包好那破布,重新放入锦盒,锁好了,看了一眼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茶盘,药碗歪在盘子里,抑制缠情的汤药撒了大半。
他俯身端起,仰头一饮而尽!
“小卓子。”
“奴才在。”
“伺候孤更衣,上朝!”
“是!”
……
眨眼便是十年。
他,也做了十年太子。
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只记得夏姑姑做的疙瘩汤很好喝,剩下的便只有担惊受怕的颠沛流离,还有夏姑姑死掉时的伤心。
他也终于明白了夏姑姑临终说的那句话。
【若,若你死于他手,便是他的报应!手刃亲子,他的报应!若他认了你,便当是告慰你娘在天之灵,无须替我们报仇,只求有朝一日,你能重振无杀门,那是你干爹毕生心血,也是我等……唯一的家。】
夏姑姑的遗愿,他早在三年前便已实现,父王也是知晓的,并且还帮他出了主意,解决了门派争斗的不利。
父王真真儿是待他极好,严而不厉,宠而不溺,只要是他想做的,且不伤天害理,他都不会干涉。
明明处理朝政已精疲力尽,他还会每日抽空教导他,尽可能陪他用每一餐饭,即便不能,至少陪他一餐。
父王从未因政务繁忙疏忽他,他也因着父王的尽心陪伴丝毫不觉得孤单,只除了……有些想念母后。
自然,他也不是丁点烦恼没有,他生了一双鬼眼,幼时总是遮遮掩掩,偶尔被谁看到,也是吓得哇哇乱叫,骂他是山鬼邪魔,还会拿石头砸他。
做了太子之后,也常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甚至一度到处都是他并非父王亲子的流言。
父王很是震怒,妄议者,杖责的杖责,赶出宫的赶出宫,甚至还有被赐了白绫砍了脑袋的,后来便再无人敢非议,日子久了,宫里人也都习惯了,也不觉得他这鬼眼有甚可怕。
可出了宫便不行了,尤其是稍懂些事的半大孩子,方才出宫办事,撞见一个,竟吓尿了裤子。
有这么可怕吗?
耶律信胡思乱想进了养心殿,父王上朝时便一直捂着心口,他有些不放心,忙完了正事赶紧过来瞧瞧。
父王正在靠在榻上喝药,这十年来从未间断过,只是近两年喝得越发频繁了些,从早中晚各一次,到各两次,再到半个时辰的早朝都撑不下去,身子越来越差。
“儿臣参见父王。”
父王招了招手,他赶紧过去坐在榻边。
“过几日,便是你十七生辰,父王想让你继承王位,你可愿?”
“儿臣愿为父王分忧。”
这些年他一直努力修习治国之策,想快些及冠,快些继承王位,就是为了让父王歇一歇,尽一尽孝心。
他觉得这才是人之常情,完全不能理解史书记载的,兄弟阋墙,弑父夺位。
当王多累,守在宫中,如在牢笼,要为国为民,操劳一生,若非尽孝,谁爱当谁当!
原定的及冠继位,终因父王龙体欠安,提前到了十七。
登基大典后,父王便收拾行装,出发去西郡,回他的故乡,回母后长眠之处。
临行前,父王嘱咐了许多,有朝堂政事,也有家常私语。
“记得不可太过劳累,每日至少睡够四个时辰。”
“是,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