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向台阶尽头,仿佛看到天道冷冰冰的嘲笑。
暴怒自他眼中涌出,他抬手一掌轰向石阶,暴虐的力量却向他反弹而来,谢辞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力量打个正着,身体直接反向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地面以他为圆心寸寸龟裂。
他狼狈地撑地站起,咬紧了牙关。
天道……
天道!
谢辞再一次踏上台阶,咬牙生生承受住第一道天雷,迈出第二步。
一步一凶险,一阶一天雷。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次第劈下,当他最终踩上问天台,血流已经在脚下汇聚成滩。
问天台只是一个三丈见方的石台,空无一物。当初他就是在这里降生,再由玉虚子交给天帝。
谢辞剧烈喘息着,再一次抬起头。晴空万里,方才的电闪雷鸣仿佛都是幻觉,若不是深可见骨的伤痕慢慢复原带来的痛感,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就是那么顺顺当当地走上来的了。
“天道?”他随意瘫坐在地上,轻声道,“你就是系统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六世轮回,一世比一世艰险,一世比一世绝望,一步步地将他逼入绝境。
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看我像被命运碾压的蝼蚁一样挣扎却无法翻身,看我一次次失去、一次次绝望,还是如今的局面,就是你想看到的?
谢辞已经记不起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他如今血债累累,手下亡魂不知几许,可他内心无波无澜,近乎漠然。
空气中一片安静,连风都是凝滞的。
谢辞笑起来,他竟也不觉得意外,“是了,你说过要我自己搞明白一切,”他站起来,表情平静,“我要毁了这个世界。”
问天台周边已围满了天兵天将,天帝立于阵前,遥遥与他对视。
“汲川,”天帝眼神复杂,似有歉疚,“停手吧,别被它侵蚀心智。”
谢辞抬起双臂,腾空而起,华丽黑袍如流水般散开。
他的平静就像沸腾岩浆上的一层薄冰,仇恨与绝望扑腾不息,磅礴魔息如星河倾覆,山川倾颓,轰然巨响间,暴虐的风暴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他看到了尸山血海、骨肉成泥,无数山川被夷为平地、面目全非,河流改道、湖泊干涸,无数红莲业火灼灼绽放于血海之上。
他仰起头,天空碧蓝,而他仿佛闻到了肉类的味道。
那是夕阳西沉,雾霭扬沙,烤肉在篝火堆上滋滋冒油,旁边蹲着个眼巴巴的青衣青年,金色的眼睛里盛满笑意。
“谢辞。”
谢辞轻轻应了一声,微笑起来。
“他要自爆——”
军队中响起惊呼,而天帝的眼神彻底沉了下去,他正欲出手制止,却听到半空中传来一声悠长的清鸣!
天帝霍然抬头,只见一道庞然白影已经不顾一切地向妖魔冲了过去!
“停下——”天帝终于变了脸色,飞身而起,“小九!”
然而太迟了。
白泽兽上的神族太子一跃而下,衣袍猎猎,漫天银光如流星般散落。
漆黑的业火舔上他的发丝与衣角,而淮洛全然不顾,在狂暴的气流中如同一叶颠簸飘摇却一往无前的小舟,扑到谢辞身上死死抱住他。
就像他儿时做过许多次的那样。
谢辞蓦然睁眼,他猛地一怔。
“阿九……”他恍惚道。
碎骨裂髓的痛楚碾压过全身,淮洛勉强露出一个笑,“哥哥。”
谢辞转瞬恢复清醒,他讶异又迷惑地盯住这个找死的青年,“你……”
他的怀里骤然一轻。
可怕的熟悉感回溯般地袭击了他,周围漂浮起星星点点的银色光芒,在一片浓黑中发出朦胧又脆弱的柔光。
淮洛正在缓缓消散,风暴随之渐息。
谢辞终于想起来,这也曾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也曾在他怀里撒娇,也曾依赖又崇拜地跟在他身后一迭声喊他“哥哥”,也曾对他付出了全部的信任……
谢辞颤抖起来。
他是真的曾把这个孩子当弟弟般疼爱的。
淮洛彻底消失了。
谢辞从空中摔下,重重砸在问天台上,金光随之而至,将他死死压在原地不得动弹。
“汲川!”
天帝双目赤红,一头青丝刹那华白,他悬在空中,隔空压制着谢辞的手青筋暴突、颤抖不已,仿佛不直接杀了他就已经耗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