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话已至此,我倒是理解你为何一心跟随我,不过上一世你可没给我多少好脸色,穆征你这报恩的方式也算清奇。”叶长明可算明白穆征那么强的执念从何而来,这桩公案竟还不是十六岁在临江校场开始的,谁能认出那个被人打出家门的小怪物如今长成了这般模样。但对于穆征当年那阴阳怪气的态度,叶长明忍不住揶揄。
“我还一度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意见,纳闷了良久,后来受不了你就索性不管你了。”
叶长明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呛得穆征根本无言以对。
穆征后来得知自己家人在叶长明派人之前就早已被那个伪装成他自己的人害死,且死相可怖,全家四人死法各不相同,却都极其惨烈,尽管已经不抱希望,穆征还是感觉到深重的绝望,那人易容成他的样子,穆征根本无从找起,他就是茫茫天地间一只掌控不了自己生死的蝼蚁,更妄言复仇,于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唯一的念想就是找到叶长明。
可过分的偏执反而会造成另一种伤害,穆征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从何时变了味,十六岁那年他重新见到叶长明时是极其激动的,然而叶长明的贵人多忘事和忽略让他想要倾诉的心渐渐冷下来。
长大后的叶长明愈发清冷不似生人,一双桃花眼却带着滴水成冰的衿贵漠然,孩童时期的美好,像是个被过分修饰的幻象,穆征一边失去了倾诉的勇气愈发沉默,见到叶长明时愈发不自然,因为种种说不明白的阴暗心理而自卑自怜,一边却被叶长明如今这利刃出鞘的冷光深深吸引,萌生出另一种大逆不道的渴望。
于是最终落在叶长明眼里的穆征,就是极度压抑着偏偏又执念深重的阴郁样子。
“还有你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其他人,当年在骊山到茂陵路上碰到那姓张的脚踏两只船,这种破事你都要站出来跟我唱反调?”叶长明向来不记琐事,奈何这事儿两辈子都赶上的分毫不差,他虽然对穆征的话信了大半,可天性使然,见不得这种自相矛盾的说法。(详见第六章)
穆征一边惊讶于叶长明这次居然记了一件小事,一边又被他言语中“不在乎其他人”暗含着“只在乎我”的默认意味戳了心窝,别人可能还要心里打鼓,可惜穆征跟着叶长明好多年,全幅精力又都搁在他身上,早已熟悉叶长明,他生气时从来不吵不折腾,倒是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气,愈发显得出尘脱俗不似凡人。
不过现在这样呢,叶长明会这样带着点小脾气地质问人,反而难得,穆征欣喜地想着这个人终于有了些实感,于是叶长明问完就发现穆征一脸不可言说的诡异表情,不由得向后靠了靠:“想什么呢??别用这种表情盯着我啊。”叶长明简直拿他没辙,碰上这种打一巴掌人家欢天喜地地把另一边脸伸过来的,叶长明反倒打不下去,还要想着他疼不疼。
其实穆征当年就是抱着一种,不能让叶长明顺其自然地就越来越冷漠下去,他练起剑来就像那把冰冷的利刃,办起事来也不带半分感情色彩,穆征亲近不了叶长明,就更怕记忆里那个善良温柔的人某一天变得令人心惊。
当然,后来穆征才发现,叶长明一直都是看起来不近人情,却认真怀着一颗救世济民的心,只是当初的自己理解不到那一层。重生回来后,叶长明顾及穆征一干人的心情,终于开尊口解释了一番,这让穆征更加愧疚。
“都怪我以前太蠢了,以为你会冷漠待人,便瞎折腾着想让你沾上点凡俗的烟火气,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觉得离你不那么远……”
“……所以,你变着法子不让我练剑是不是也因为这种愚蠢的原因?!”
叶长明心想,我能不能一巴掌打死这个脑子有问题的祸害啊!
“这些事情你就不能说清楚吗??”
“我说出来这些心思,你还会留我在你身边吗?”
好吧,不会。
叶长明想了想,自己肯定会把这个不知道啥时候就炸了的烫手山芋调开,让他自己去别的军队冷静一下。
“哎你怎么这么气人啊!恩将仇报真是绝了!起来!打架去!”
叶长明左思右想给自己想出来一肚子气,抄起八荒拎着穆征进行了一场残害。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叶长明看着现在的穆征,又发现整件事似乎也怪不到他头上,要怪也是白先养出来的那条虫子顶着,但这误会套着矫情的事实真相又很是令人憋闷,于是段莫离和姜衍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满身淤青、衣衫褴褛、但是眉开眼笑的穆征,和一个杀气腾腾的叶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