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愿度尽众生,可我为你们不值。总归那些蝼蚁欠下你们的因果都该他们自己偿还,有慈悲佛亦有怒目金刚,我去讨要有何不可?”
不空缓缓摇头:“修佛即是修心,同是杀死一个人,若你的发心是救他,那便能与那人结缘,度化他,可你发心为嗔,仇恨之下只会平白徒增杀业罢了。”
白先紧紧抿着唇,他跟了不空那么久,自然是懂得的,不空点明之后他无可辩驳。
“但我,放不下。”
趁着白先和不空僵持之时,基本已经被无视的叶长明艰难地观察着这里的结构,穆征彻底看不下去了,他不知何时已经挣脱绳索,侧身避开白先视线,伸手盖住了叶长明的双眼。
叶长明只觉眼前一暗,一直余毒未清的眼睛此刻被温暖包裹,穆征低沉的声音贴近耳边,和缓的气息吹得叶长明半边脸微微发热。
“我必须赶快……”叶长明为了做样子还没解开绳索,此时就完全倚靠在穆征怀里,虽然逐渐习惯了穆征的肢体接触,但目不视物时,穆征轻轻抵着他额角低语还是让人感到太亲昵暧昧了。
“长明,我明白我的状况可能不太好,你先闭上眼听我说。”穆征看着叶长明微张的唇有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只可惜此生未必还有机会了。
“这里如果真是个陀螺形的地方,那我们从上至下走过了它的外围圈,那个地下暗河的开口可能就在陀螺尖附近对吧。后来我们被带来的一路,能感觉到四周压力小了些许,走路的时候也是上坡,我不太会算路程,但按照我被种下无常蛊之后的经历来看,这里是白先自己的住所,或许在陀螺中心,这周围有几圈‘高级’的炼蛊室,往上是不知几层的机关防御,对你来讲应该可以解决。”
“……我需要知道的是,你在哪里?”
如果此刻能够顺利醒来,叶长明没想着如何剿灭白氏乱军,没想着铲除蛊虫,甚至没想着自己治下那些被抓走的黎民百姓,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穆征救出来。叶长明薄情淡漠之名多年来传遍大荣,众人畏三皇子冷血无私,也敬他永远能将社稷江山的大局稳稳驾驭,以最有效的方式打了一场又一场落棋无悔的残酷战役。
可不知从何时起,叶长明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他竟只能将全副心神放在反复计算如何解救穆征这件事上。叶长明当然可以为自己解释说穆征若被控制,将切实危及大荣数万人命,可叶长明到底是那么清醒理智的一个人,他已经明白自己想要救穆征,并非是能用社稷百姓作挡箭牌便能简单解释的了。
按照不空的暗示,此时众人皆处于浮生一梦——天机蛊——造成的“梦境”中,那么,叶长明最初的二十二年经历无可撼动,最初可能出现问题的节点是大荣军队完胜南诏后那一场庆功宴,段莫离身为被大荣吞并的凉国皇子,或许还对叶长明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于是勾结白先,离间了关系本就僵持的叶穆二人。
叶长明还未能亲口和段莫离确认,但几乎可以断定,穆征撞见段莫离亲吻酒醉的叶长明这一幕后,心绪不宁地离开,一路必然会下意识避开宴饮的军士,以段莫离掌管半数军队勤务的身份,加之此人直到叶长明第一次“死亡”都未露出狐狸尾巴的心机,想要利用宴会安排诱导穆征从既定方位走出军营自投罗网,恐怕没什么难度。
由于醉得不省人事而让段莫离趁虚而入,叶长明只能姑且采用穆征自己一人的描述来拼凑这部分真相,段莫离从白先处拿了“离魂蛊”,本意是控制住叶长明几日,以便白先成功要挟穆征,却由于不空大师早先的布置,蚕食人神志的离魂蛊被调换成天机蛊,喂叶长明蛊的段莫离也轻微地着了道。
叶长明不确定自己是当晚就进入梦境还是第二天正午昏倒时才进入的梦境,但依照穆征此刻似乎根本脱离不了梦境的状况,似乎受蛊虫影响已经很严重,那么,多半已经到了第二天,叶长明才陷入沉睡。
那之后,如果众人已进入梦境,一切的发展都建立在离魂蛊未被调换的前提之下,叶长明因离魂蛊严重的副作用而落下沉疴,久治不愈,穆征被作为傀儡蛊的一部分“容器”承受了蛊虫的狂暴和反噬,而另一部分则作为傀儡蛊的控制者,单方面利用着傀儡蛊的力量却将代价全部转嫁到穆征身上,直至“八年后”荣都沦陷,叶长明被软禁半月,疏散荣都周围四大州七十万百姓后将荣都夷为平地,还了万千死者一个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