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近处,季青临朝他拱手一笑,但还未及开口,便已是被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
此时的伏丘眼含笑意负手而立,看向季青临的目光很是温和,但是,温和之中竟还透着一股……慈祥?
其实按着年岁来说,四季谷这些因存忆而岁逾千载之人个个都能算是长者,所以硬要用长辈看晚辈的目光来看他也并无不妥。
只不过,二人今次仅是初见,且此时的伏丘看上去也不过而立之年,配上这么个“欣慰的老父亲”般的目光可当真是叫人觉得有些一言难尽。
还未等季青临适应这眼神,伏丘却已是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看向了解无移,未作任何寒暄铺垫,直接道:“乌兰达接到信时我刚巧抵达芪南,那棵树我也已去看过。”
“如何?”解无移问道。
伏丘沉默片刻,严谨道:“我大约已知其来历。”
说完,他再次看向季青临,但这回没再用那令人浑身不适的眼神,而是带着些许探寻问道:“我听乌兰达说,你曾在姑若的记忆中看见过这棵树?”
季青临略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伏丘继续问道:“鲤鱼将姑若之忆传给你时,可是被打断过?”
季青临与解无移对视了一眼,显然都对伏丘竟然会知晓此事倍感意外。
伏丘见了二人神色便已是心中有数,目光落到季青临腰间的玉佩上若有所思地停了片刻,随后抬头对解无移道:“看来,我可能需要和季公子单独聊聊。”
他这话用的并不是商量的口吻,仿佛只是在向解无移知会一声。
解无移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一时间竟是有些愣怔。
事实上,对伏丘感到陌生的并不只有季青临一个,就连解无移和谷中其他人对伏丘也完全算不上熟悉。
此人醉心于水土治理,一千三百年来几乎鲜少露面,大部分时间都在五湖四海间游走勘研,唯有在四季谷偶尔遇到水土一类的难题需要他出手时才会以烟花传讯令他现身。
对于解无移和四季谷其他人而言,这一千三百年里见到伏丘的次数真可称得上屈指可数,因此,解无移一直以来对伏丘只有三个印象:善治水土,淡泊名利,行踪莫测。
此次伏丘回谷,一出口先是说起龙血树,复又提及水神姑若的记忆,现在又说要与季青临单独聊聊,这让解无移不得不心生疑窦,微微蹙眉迟疑不定道:“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伏丘并未否认,再次露出了那种近乎慈祥的笑容,意味深长道:“我知道的,恐怕一直以来都不比先尊少。”
季青临听着二人打哑谜似的对话,茫然地看看伏丘又看看解无移,而后便在解无移面上发现了他从未见过的神色,像是错愕,又像是……紧张?
他竟也会紧张?
季青临忍不住眨了眨眼,这可真是难得一见。
伏丘似乎没打算等解无移应允,直接看向季青临道:“季公子可愿随我去谷中逛逛?”
季青临其实已经将这谷中逛得差不多了,但他也知道伏丘这“逛逛”二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底着实对他要和自己“单独聊”的内容有些好奇,犹豫片刻后,他转向解无移抬了抬眉,仿佛是在问他自己该不该去。
“这还需要请示?”伏丘调侃道。
季青临撇了撇嘴,心想我这可是在别人的地盘,现在要在这地盘上随便乱跑难道还不该和主人打个招呼?
解无移其实完全不知伏丘究竟要和季青临单独“聊”些什么,但却已是从伏丘那意味深长的话语中猜出了某种可能。
因着这种可能,他此刻的心中仿若正在经历着天人交战,竟是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期待更多还是忧虑更甚。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像是放弃抵抗般深深看了季青临一眼,无奈轻声道:“想去便去吧。”
季青临满意一笑,指了指一旁议事堂道:“那你先在这休息会儿?”
解无移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却并未真的依他所言进堂中等候,而是忧心忡忡地目送着伏丘领着季青临沿着石阶往山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