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衡沉默地看着她,良久,伸手轻轻拉开她的手。
他垂眼,不再看她的眼睛:“……抱歉。”
“我不该骗你。”
“没关系。”皎皎吸了吸鼻子,努力弯起唇角:“我永远不会生哥哥的气,所以哥哥也永远不用骗我。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跟你一起承担后果,嗯?”
“答应我。”
小公主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两人气息交错。
归衡深深看着她,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少年嘴唇冰凉,贴着她发烫耳廓:“别回头,别动……现在,听我说。”
皎皎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刚要坐起身,下意识僵住。
归衡声音很轻:“你来的时候,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皎皎想了想。
论理,皎然公主雨天独自出行,连个撑伞的宫女都没有,很值得路过的每一个宫人关注。
但她们看到皎皎的脸色,基本都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除了一个人。
皎皎坐直身体,趴在归衡耳边:“刚才我在湖边站了会儿,看到个青衣的小宦侍。他手里好像也没什么活,就在那站着,一直看我……”
风渐渐大起来,不时卷起纱幔一角。
归衡掀起眼睫,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他还在。”
皎皎紧张地吞咽一下:“他是谁?”
归衡道:“奉命看着我的人。”
水榭中飘进丝丝雨滴,落在皎皎手背上,又顺着纤润指尖流下去。
皎皎楞了一下,随即四肢百骸都浸透了凉意。
能在皇宫里监视宁王的,只有一个人。
可是他作为父亲,为什么要来监视一个母亲刚被他赐死的儿子?
归衡感觉到怀中的女孩在瑟瑟发抖。他抬起手,轻而慢地拢住她的肩膀。
皎皎牙齿都在打颤,口齿不清地揪住他胸口绣着银纹的衣料:“告、告诉我。”
归衡喉结剧烈滚动,声音粗粝:“皎皎很聪明。就像你说的,母妃当然不会把报仇看的比我更重要。”
“勾结弋兰是真,但不是为了弑君,而是为了……我。”
“为了……哥哥?”
“是啊。”归衡音色清寒,语气听上去莫名虚浮,如一层一戳就破的薄冰。“因为无法像其他皇子的母族那样襄助于我,母妃一直……非常自责。”
不但无法襄助,反而招来祸患。
十几年过去,便成了心魔。
“数十年来,弋兰复国军积攒了颇多力量,他们愿意悉数交付于我,条件是待我登上大宝,便解除父皇当年征服弋兰时确立的从属关系,让弋兰独立。”归衡低声,“她们伪作老三的侍妾混进宫里,让母妃来说服我。”
可惜不久,便被暄妍殿宫人告密。
皇后招来归德,叫他传那侍妾来问话,却发现早已人去屋空。
皇后命人层层查下去,发现归德当初偶遇那女子的地方与弋兰使臣所住的客栈不远。
而归德也回想起他那侍妾的头发,似乎的确比邕朝女子更卷一些。
余下的事,便很清楚。
妍贵人为了保住归衡,将她和故族来往的原因全都推到了自己头上。归衡毕竟是恒帝的亲生儿子,近来又颇得看重。
去母留子,她赌对了。
只是既有先例在前,恒帝自然忌惮归衡会否记恨于他,便派人着意留心归衡的反应——
皎皎从未想过,会有人在面对母亲骤然离世之余,还要忍耐住所有伤心,只为在父亲面前,和“有罪”的母妃划清界限。
到了最后,归衡波澜不惊的语气终于还是剧烈的抖了一下。
他死死扣着小公主纤薄的肩膀,修长的手指像要嵌进她的皮肉,弄得她有点发疼。
皎皎忍住了,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