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都要毁灭了。
然而最荒唐的是,他虽为此痛不欲生,可当方知渊俊美恣睢的眉眼浮现在脑海中时,他却寻不到最应该有的后悔之情。
蔺负青暗想:果然,他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凡人,终究不适合做什么救世仙的。
当年师父给他算的命格,许是和紫矅一样出了差错。
背后是金桂宫议事大堂,面前是仙界万里河山。蔺负青忽然摇晃了一下,身子往前倾倒——
双膝着地,他掀起衣摆重重跪落下去。
众人惊呼:
“蔺小仙君,你这是做什么!”
“这这……唉呀。”
“你已尽力,何必如此呀……”
蔺负青恍若未闻,颤声道:“……事已至此,我能做的已经做尽了。仙界今后必乱,能救下多少性命,全在众生各自的肩上。”
“万望诸位仙君,不畏灾祸当前,不堕仁义之心。寒夜将至……各自珍重。”
他深深地把头磕下去。
磕在玉砖地上,清脆一响。
这一叩,谢罪天地。
为他祸乱三界的邪念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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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幻界内,一滴泪自蔺负青濡湿合拢的睫毛间坠下,在面颊上勾出隐约一道水痕。
他在心里轻轻地低叹:知渊,你瞧……我还是很心爱你的,是不是?
我的心魔不是你,可是困我的心魔,囚我的阴影,我命里不得摆脱的罪孽……都是为你。
那么,我至少还是对得起你这份炽热心意的,是不是?
“叽?”
紫霄鸾从蔺负青袖口探出来,歪了歪头。
它看着闭眼默默流泪的魔君,并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幻境,遇到了什么心魔。
它只是觉得奇怪,明明蔺负青只是吸了一点点香雾,神智应该没有迷失才对。
那他这是在哭什么呢?
第68章 颠倒魅乱惑心妖
最后, 沸腾平息,人都散了。
蔺负青一个人缩在空荡荡的议事大堂的椅子上,眯着眼, 似睡非睡。
刚刚卯着的那一股劲儿泄了之后,他是真的动弹不了了。
不知昏沉了多久, 直到他听见空旷的脚步声, 勉强掀开眼帘。
蔺负青看见雷穹仙首高峻的身影逆着光从门口走来。
鲁奎夫走到他身前,望着倒地的案台道:“对不住, 我该再来早些的。”
蔺负青微弱地动了动唇。
他是想笑的,因为他想, 仙首定然料不到这案子是自己掀翻的。
可他又没力气,索性就放弃了笑, 恹恹地垂着眼说:“……我知道众仙家为何那样激动。”
“大祸当前,仙界五洲都要受难。以他们的修为, 自保绰绰有余, 却无力保全千万底层修士……他们暴怒混乱失态,是因为他们心里还有仙界众生。”
“……”
鲁奎夫沉默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人淡漠惨白的脸,这孩子太年轻了,他本不该挑这么重的担子,这至少也该是他师父那一辈儿的才能承担的活计。
萧瑟的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地上的纸张哗啦哗啦地往后涌。
蔺负青拢着衣袍, 眼神放空:“真的没有办法了, 是吗。”
鲁奎夫不言。
三年前, 星盘预示大难, 说天穹要在西北角裂开一块,他们没人说无法补。
哪怕有些小差错,天裂再宽百丈,把金桂宫的所有灵石积蓄贴上,也能补;再宽千丈,把所有仙门的人力财力聚集起来,还能补;再宽万丈,赔上几位渡劫大能的性命,勉强能补。
但是现在整个天都裂了,怎么补?
鲁奎夫沉声说道:“蔺小仙君,你走罢。”
“这三年来,众仙家对你质疑不断,可鲁某人能看得出,你乃真心为这三界筹划的。”
鲁奎夫松了松眉,伸掌摩挲着蔺负青的肩,宽慰道:“走罢,小仙君做的已经够啦,你不欠姬圣子什么啦……回太清岛罢,叫你师父护好了你。”
蔺负青恍惚地暗想:不,我欠的。
和姬纳无关,我欠很多的。
他安静地问:“仙首不走吗?”
鲁奎夫摇头,他的双手中光华流转,转眼间显出一对巨斧的模样。
这汉子笑了一声,罕见地露出了在人前少有的粗野狂气:“这是老子的六华洲。老子不死,六华洲里多死一个人都不行。”
那高大的背影提斧出门去,属于仙首的华袍沐着耀眼的金光,反射出几丝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蔺负青目送着鲁奎夫离开。
然后他虚弱地闭上眼,又睡了。
……
蔺负青是被崩塌的轰隆声音惊醒的。
明明没有日落,四面八方却阴暗如夜。
自窗口向外望去,天空中的亮光已经被那道裂缝挤压得无处容身,萎缩成一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