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渊的喉结清晰地滚动一下。
“……”
他忽然把板得冷峻的脸往下埋,眼神做贼心虚地晃着,快速叫了声:“……青儿。”
那嗓音很低又很含糊,蔺负青却听见了,于是不悦地反驳:“是青儿哥哥。”
方知渊小声地喊完了两个字,浑身的血都往脑子上冲,简直烧得叫人上瘾。
他只觉得欲罢不能,再次恶意地勾起唇,唤道:“青儿。”
蔺负青恼道:“是哥哥。”
方知渊:“青儿。”
蔺负青:“哥哥!”
方知渊挑眉笑了:“哎。”
蔺负青愣住。
“……?”
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
方知渊占了便宜,连忙给师哥喂了几口烤肉,自己闷闷地偷着乐去了。
不过说起来,他和蔺负青本是同岁,后者又乃孤儿出身,若真要细细算起年龄,其实谁大谁小还真不知道。
所以……
方知渊暗想:也不能算他占便宜嘛。至少从外表上来看,师哥绝对比他显小。
蔺负青终究神魂虚弱,饶是有方知渊喂着劝着,也没吃下几口就耗尽了精力,搂着他那只兔子昏昏欲睡。
外头正日暮,野兔不通人性,很快就从蔺负青手底下钻出来,一蹦一跳地溜出了山洞,跑没影儿了。
方知渊把余下已经半冷的烤肉吃干净了,试了试蔺负青的体温和神魂,从后头把人捞进怀里,阖眼浅眠。
第二日就这么过去。
月落日升,一夜无话。到了第三天早晨,蔺负青醒来时神智又恢复了。
当时方知渊一睁眼,就看蔺负青白袍清雅,冷笑盯着自己:“哥哥,嗯?”
方知渊呛了口冷风,见势不好,赶快讨饶。
心中却滋味莫名——明明上次蔺负青醒来一回立马就又睡着了,什么都不记得;这回居然都有精神兴师问罪,还脑子如此清楚!
他都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蔺负青慵懒地背靠着山洞石壁,扬眉道:“方仙首该唤孤家什么?”
方知渊道:“……师哥。”
蔺负青:“不对。”
“……”
“容你再叫一次。”
方知渊自作自受,自投罗网,只能咬牙切齿地硬着头皮叫:“……青儿……哥哥……”
蔺负青心满意足:“乖。”
方知渊不服了:“那昨日……其他的事你记不记得?”
蔺负青微怔,“其他?”
要说别的,自己的确不太记得了。
他皱眉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是有只……兔子么?你捉回来给我?还是……唔!”
倏然脑内一阵剧烈的割裂之痛袭来,蔺负青不禁疼的一抖,思绪瞬间中断。
“师哥!”方知渊差点没给他吓死,后悔得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连忙叫他别想,又连连说昨日什么也没发生,最后急得眼眶都红了。
蔺负青咬牙缓了半天才把这一阵给缓过去,额上都见了冷汗,“别急,我不碍事……”
方知渊环抱着他,目光隐显痛色,嘴上却冷硬道:“你当我傻子糊弄么?”
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他还是一时无法接受,蔺负青神魂的状况,竟然严重至此。
煌阳仙首不是没有见识的人。
当时蔺负青神魂开裂,并非是受到了外界的攻击所致——如果是反倒好了,承命魂阵可以替他挡下来。
然而蔺负青的症状,明显是神魂衰竭虚弱得承受不住,才会自行崩裂开来。就像一具身躯劳累太过,从底子里折损了;或是一株巨树耗尽了营养,从内里枯朽了……这比单纯的受一次伤要严重得多。
落下这种病根,若不能治愈,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康健如常人的。
再也不能仗剑凌云,看花走马,只有在深居之内疗养一生,免受惊扰,才有可能保得性命。
当然,蔺负青的神魂现在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如若能无忧无虑地安生静养个三年五载,加以仙丹仙药滋补,还是可以治愈的。
三年五载。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本应再短暂不过了。
……可是放在当下,却漫长得令人绝望。自他们重生回来,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算算时间,却连一年都没有到。
似乎察觉到了方知渊的心绪,蔺负青低声叹道:“知渊,你知道,我不可能……”
方知渊哑声道:“我知道。”
他手掌一盖,遮住了蔺负青的双眼,“别费神说话了,睡吧。”
……他知道,在这样的关头,蔺负青不可能停下来休养。
事到如今,已经谁都不可能停下来了。
四周都是未知的阴影笼罩,天外的金瞳正在窥伺。一旦停下来,就会被黑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