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在临海内沉没时,也是这样向着不存在的光芒伸手,渴望抓住什么救赎。
少年仙君白袍御剑,于月下破浪而来。
那少年拔剑,灭尽纠缠他的暗影;那少年收剑,抱他出了苦海。
我是为了等待遇见你,才活下来的吗。
师哥?
——哧!!
方知渊的手插进阴妖的心口,那里虽然空无一物,他却确信自己攥住了阴妖的心脏。
他在意识明灭间仿佛看见了河流,漆黑的河流奔腾向远方,浪涛声拍打在耳膜上。
那是阴妖主所驱使的阴气,在他的经脉内流淌,在他的骨肉里流淌,在他的神魂与识海内流淌。
这是……
这是,一种与灵气运行截然相反的规则。
道可道,非常道。方知渊说不清那是什么,但冥冥之中,他的确捉住了一丝明悟。
原来,运行阴气与运行阳气的规则,从根源之处起,便是相逆的……
“桀!!桀桀桀!!!”
阴妖主那双红眼珠中居然流露出恐惧,它怎能料到,瞬息间局势颠倒,自己竟然会被“猎物”制住了命门。
一种不详的危机感,令阴妖主开始疯狂地挣扎,昂头乱甩,做困兽濒死的扑咬。
下一瞬间,自它漆黑的身躯内部,陡然窜出七八根尖爪,于瞬间贯穿了方知渊的胸腔!!
赤血飞溅。
方知渊瞳孔骤缩成一点。
“咳……咳……”他怔怔地仰着脸,面如死灰。他开始抽搐,一口接一口地吐着鲜血,瞳中的光泽迅速散去。
阴妖主咆哮着,刚刚的恐惧驱使它将方知渊举起,举得那么高,乃至举出了阴气黑云之外。
云雾四荡,雪霁日明。
长风夹杂着血腥味吹遍了覆霜的四野。
方知渊脱力垂下的血淋淋的身躯,被映照在明澄浩荡的天光之下,远处的白云上就显出芝麻粒大小的黑影。
在庞大的阴妖前,他渺小如一粒沙砾。
……
雪原上,蔺负青忽然跌倒在地。
这小魔物神智昏茫地徘徊着,走到了灾牙刀落下的地方。他不晓得看路,绊倒在刀刃上。
此刻时辰已晚,承命魂阵的效果被削弱的七七八八。再加以这本就不是什么致命伤,所以阵法没能为他防住什么。
这样的小划伤,倘若是清醒的蔺负青,连哼都不会哼一声的;可对于毫无情感的魔物而言,疼了就是疼了。
白袍曳地的小魔物很娇气地哭叫了一声。
那并不是多大的声音,连传出十丈地都困难,更不可能传到风声呼啸的高空里去。
所以方知渊根本不可能听见。
可他却几乎在同一个刹那,蓦地睁了眼。
苍白似鬼的手,猛然抬起,狠狠攥住了阴妖穿刺着他胸腔的肢体。
方知渊抬起眼来,眼中放肆地燃起一簇烈火,他如个疯徒般气若游丝地笑道:“吃饱了吧……”
五指紧收,“该……给……我……滚了!!”
他不要命地榨干了丹田内残存的所有灵气,全数打入阴妖的体内。
阴气流转的规则已经镌刻在他脑海里,一条条奔涌的黑河轻而易举地被搅乱了,阳气在阴气汇聚的核心处爆发,轰然一响!
庞大阴妖惨嚎着,从中爆炸开来。
……
百里之外,那群世家子们面面相觑。刚欲传讯于六华洲的顾家世子惊讶地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
“阴妖群……消散了?”
他们永远无法想象,在那处被他们抛弃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御剑行了百里的路途,三界的命运却已经从黑不见光的泥淖之中,悄然被推向另一个方向。
……
云破日出时,日头已经偏西了。
雪被残光反射得晶亮。
方知渊的身躯从高空中坠落,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几乎不成人形,远看去只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而已。
咚。
伴随着闷响,那团血肉坠在雪地里。
就落在蔺负青的几步远处。
触目惊心的血色很快晕染开来。方知渊伏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好似已经死了。
白衣魔物并无知觉,他的心已经被阴气腐蚀透了,不会有半点波澜。
有的只是对灵流的饥渴。
蔺负青一步步走上前,他浑身沾了方知渊洒下来的血,身后就踩出一串红色的脚印。
几步之后,蔺负青终于走到了方知渊身前。他盯着自己曾百般呵护珍爱过的祸星师弟,眼中凶光闪烁。
他坐在雪地间,将方知渊软绵无力的身躯翻过来。
嗜血的冲动在体内鼓动着,蔺负青双眼泛红,那片柔软好看的唇瓣打开,龇露出的牙尖是冰冷的,好像也有被雪反射的日光闪在上面。